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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得志严肃地点了点头。刘伯承又说:“你告诉一营营长孙继先,第一,歼灭了安顺场的敌人,先要点一堆火;找到了船,再点一堆火;要在黎明前完成渡河准备,点第三堆火。”
说完,转过脸,说:“看聂政委有什么指示!”
聂荣臻相当严肃,望着杨得志说:“今天,敌人的飞机撒了好多传单,说要我们成为石达开第二,你们看到了吗?”
“看到了。许多战士都看到了。”
“你回去告诉同志们:我们是红军,是共产党领导的部队,我们不是石达开,也不可能成为石达开!湘江、乌江、金沙江,我们都冲过来了,难道大渡河就过不去了?不,我们一定要冲过大渡河,不能有任何地犹豫不决!”
“我们会不会成为石达开,全看你们的了!”刘伯承又接上说。
杨得志接受过许多严重任务,今天却似乎比以往都不同,觉得心里沉甸甸、火辣辣的。他匆匆打了个敬礼,赶到前面去了。
天渐渐黑了下来。那多石的崎岖的山径,在夜色里已经难于辨认。刘伯承一只手举着弯弯把的雨伞,因为眼睛不好,走得相当吃力。聂荣臻立刻意识到这一点,赶快从皮图囊里取出一个不久前缴获的法国造手电筒,一面牵着战友的衣襟,一面替他照路。这时绵绵细雨一阵大一阵小,并没有要停下来的样子。那个手电筒是一种自动磨电的,随着轻微的嗞嗞声发出一小片光亮。就是这样一小片光亮照着多雨的夜崎岖的路。由于夜静,大渡河的惊涛声越发显得沉重激越,嗡隆隆隆,嗡隆隆隆,随着风声时高时低,仿佛故意向红军战士宣示他那神秘的夺人心魄的威严。
(四十七)
大渡河,这条使太平军饮恨千载的江水,它的上游大、小金川,不过是一般的小河罢了。然而由于沿途众多雪山慷慨的赐予,就使它变成一条狂傲不羁的粗野的河流。再加上两岸高山峡谷的严格管束,似乎使它满怀怨恨,不舍昼夜地以它震天的涛声咆哮着,冀图冲开一切。
由于大渡河水深流急,无法架桥,红军不能不把希望寄托在寻觅渡船。
想当年,红军究竟是怎样夺取了第一条渡船的呢?这只渡船又为什么会留在南岸?相传已久的说法是,守军有一个营长,岳家在南岸安顺场,这天晚上乘船回安顺场住,正在与其娇妻酣睡之际,遭到突然来到的红军的袭击,那只船就这样被截获了。近年来经作者亲自查访,原来事情还要曲折生动得多。
自从红军围攻会理,也就是五月十三日,刘文辉的二十四军就开始沿大渡河布防。其中的第五旅第七团团长余味儒遂率领全团布防于安顺场北岸至大冲之间。安顺场的对岸安庆坝驻着一个营,营长名韩槐阶。此人是名山县百丈场哥老会的首领,这个营也就是他的袍哥队伍。韩槐阶曾在安顺场一带浪迹多年,且嗜好赌博,因此与本地的豪绅恶霸混得很熟。他的上司真是煞费苦心,这次有意把韩营布置到此处,正是借他的这点优势,把当地的地主武装组织起来,以填补防御上的某些空隙。这一点韩槐阶没有费什么力气就完成得非常圆满。因为当地的大恶霸又是彝务总指挥部的营长赖执中,比他还要积极得多。前文已有交代,这位赖执中和富林一带的屯殖司令羊仁安,同为大渡河沿岸生杀予夺的最高主宰,红军的到来自然使他们受到最直接的威胁。自从韩槐阶来到以后,两人你来我往,吃吃喝喝,配合得相当密切。但是两个人却在一件事情上出现了分歧。这就是是否立刻“烧街”的问题。按照韩槐阶的主张,安顺场既是红军可能进攻的重点,自然应当象其他村庄一样立刻烧掉。这不仅因为蒋介石总部三令五申,措辞严厉,而且红军一旦来到,确实不利。韩营长身担重任,自然很想露上一手,以便能再升上一官半职。而赖执中却不这样看。因为他的家,他的几辈子财产都在安顺场,安顺场街上的房子、店铺,有一大半都是他的,他怎么肯下这样的决心,让自己积累的家财顷刻变为灰烬呢!
这样,两个营长由商谈而争辩,由争辩而争吵,终未能取得一致。而红军则一天天地迫近。韩槐阶身为袍哥首领,还是有些气魄的,他一看不能再拖,就当机立断,下了决心。这天早晨,他由安庆坝乘船过来,亲自指挥他的士兵在安顺场街上堆集柴草,准备立刻引火焚烧。这事自然有人向赖执中飞报过去。赖执中一听,就挎着手枪走了出来。他自己早已是一跺脚四方乱颤的人物,哪里把一个小小的营长放在眼里。不过他还是先礼后兵,勉强装出笑容说:“韩大哥,你这是做啥子?有事商量商量嘛!何必这样性急?”韩槐阶也勉强笑道:“赖营长,不是小弟性急,是上司的命令等不得了。”赖执中说:“上司的命令我不反对,我赞成烧街,把我的家烧得光光的我也不会心疼,可是敌人没有来呀!”韩槐阶讥讽地笑着说:“要来了不就晚啰!我可担不起这个责任。”赖执中见说不服他,声音高起来了:“我早就跟你讲过,敌人可能从两条路来,一路经越西到富林,一路经冕宁到这里。如果敌人走富林,不走这里,我这房子岂不是白烧了?你能担得起吗?”韩槐阶也急了:“我是军人,我只知道服从命令,我管不着是谁的财产!”赖执中的声音更高:“韩槐阶,你不要爬上台就不认人!我的脚趾拇伸出来也比你的腰杆粗,你不过是安顺场的一个流浪汉,当了几天营长,就自以为了不起了!我要找你们的余团长去!”韩槐阶说:“该死毬朝天!你的努力再大我也不怕。你去找吧,我俩一起去,看要不要执行上司的命令!”这样,两个人越吵声音越高,就互相拉扯着一同去苏家坪找余团长。
两个人比起来,还是赖执中比这位袍哥弟兄狡猾一些。原来他预料到跟韩槐阶的争辩没有结果,早就吩咐人把他的乘马由船载过对岸去了。当两人一起坐船到了对岸,赖执中立刻弃船上马,一溜烟向团部飞驰而去,韩槐阶只好憋着一肚子气在后面踽踽独行。
赖执中到苏家坪见到余团长,自然又是一副面目。他把这个傲慢自大、不察民情的韩营长说得一无是处,随后又和颜悦色地申辩了他的理由。他再三声明,自己是拥护“烧街”的,但是烧了街,而敌人没有来则不免有欠妥善。他发誓说:“如果敌人近了,我还不烧街,那你就杀我的脑壳。”余团长有些让他说动了,但又迟迟疑疑地说:“就怕你动手晚了,来不及了。”赖执中笑嘻嘻地说:“不会,不会,我沿途布置了好几个哨卡,敌人一来,我没有不知道的。”最后余团长又说:“如果万一出了事,上峰要追究呢?”赖执中又郑重发誓,表示情愿具结,保证红军来到之前,亲自举火烧街,决无戏言。这样,他就当场写了字据,盖了手印。等到韩槐阶赶到团部时,赖执中早已笑嘻嘻地离开团部策马而回。
需要补记一笔的是:在赖执中同余团长谈判时,韩槐阶营的士兵曾逼迫船工将船沉掉,船工答应将赖营长渡回即可沉船。这样,这只渡船就又同赖执中一起开到南岸。
赖执中回到家里,有如大将凯旋而归,心中十分惬意,晚饭还喝了几杯。他想,红军还在二百里以外的西昌附近,一路山高路险,今晚是怎么也来不了的;何况自己早已在路上设了好几处卡子,即使来了,也必能早早发觉。这样,他就在醉眼矇眬中放胆大睡。万万想不到,还没有睡下两个小时,几声尖锐的枪声就把他从梦中惊醒。接着,给他牵马的勤务兵刘正清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说:“营长,不好了,红军打到镇子上来了!”赖执中愕然地说:“啷咯会到了镇子上?卡子上报告了吗?”刘正清说:“营长,您就别问了,赶快逃吧!”赖执中说:“你快叫他们去点房子,这个我是具了结的!”刘正清不得已跑到外面去点房子,现成的柴草都堆好了,点起来倒也省事,顷刻间,火仗风势,毕毕剥剥烧了起来。这时枪声越来越近,刘正清又慌慌地跑进来说:“营长快跑吧,门口都是红军了,出不去了。”话没说完,家里老老小小的哭叫声已经乱作一团。赖执中顾不得这些,就由刘正清扶着翻过墙去,哪知脚没站稳,哎哟一声跌倒地上。刘正清接着翻过墙,见赖执中的脚扭伤不能走路,就将他背上夺路而逃。走了没有几步,就看见几个红军战士迎面冲来。一个红军战士喝问:“什么人?”刘正清胆怯地站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