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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是屁股冒烟呢!”又一个人说。
大家定睛细看,既不是丢蛋,也不是屁股冒烟,而是在撒传单。转一圈就撒下一大溜,瞬刻间,那纷纷扬扬的红绿传单,随风飘得满天都是,正在轻缓地飘落下来。
警卫员从近处的山坡上捡了一张回来,递给了聂荣臻。聂荣臻一看,这张巴掌大的新闻纸上,印着粗大的黑体铅字:中共士兵们:前有大渡河天险,后有几十万追兵,你们现已陷入绝境,即将全军覆没。朱毛匪酋也将成为石达开第二。何去何从,望速抉择!猛省!!!猛省!!!猛省!!!
聂荣臻轻蔑地笑了一笑,将传单递给了刘伯承。刘伯承看了看,将传单轻轻撕掉丢在一旁,然后仰起头来,望着那些仍旧漫天飞扬的传单笑道:“真是丁丁猫想吃红樱桃,连眼睛都望绿了!”
年轻的作战局长薛枫,一直盯着那三架盘旋的敌机,这时插话说:“前几天缴获的报纸说,蒋介石亲自坐飞机视察过大渡河前线,现在不知道他是不是又来了。”
“不一定吧,”刘伯承笑笑说,“现在他已经基本上布置好了。”
其实,谁也没有料到,说这话的时候,蒋介石真地就在他们的上空。据多年后的材料透露,蒋介石确曾两度从昆明飞临大渡河前线上空视察。
这位统帅军装笔挺地坐在软椅上,从舷窗里贪馋地望着那条夹在深谷里的激流。他面含笑意,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这条激流上了。
坐在他旁边的是矮小精干的陈诚,手里拿着一张地图,不时地应付着他的上司的问询。
“安顺场究竟在哪里?”蒋介石问。
“委座,您瞧,就在那个河湾湾里稍为突出的地方。”陈诚欠起身子来指点着。
“是在那个圆包包山旁边吗?”
“是的。”
“那村子很小嘛!”
“是的,很小,不过百把户人家。石达开的队伍就困守在那个圆包包山上,几乎有一多半人死在那里。”
蒋介石瞪大眼睛,瞅着那个圆包包山,仿佛要从那里想象出太平军覆灭的情景,兴致勃勃地问:“以后呢?”
“以后,石达开就率领残部向下游突围。”陈诚指了指大渡河一段较宽的地方,“那地方就是老鸦漩。石达开的又一大部分被驱赶到河里去了,他的三个王娘也是在这里跳了水的。”
蒋介石听得入神,就好象谈的不是七十多年前的事,而正是他日夜追剿的红军。他的脸上笑微微的,连光头上都似乎冒出陶醉的红光。
“薛岳不是已经赶到德昌了吗?”
“是的。”陈诚恭敬地回答。
“告诉他们,还要再快一点,这次一定要一举成功!”
“是!”
飞机沿着南岸缓缓飞行,沿岸有不少村庄燃烧着,卷起一股一股的浓烟。蒋介石指着下面说:“那是在扫清射界吗?”
“是的。”
“很好。”蒋介石点了点头,“不过最重要的是船,一只船也不能留在南岸。”
“这个,我们已经三令五申过了,遵照委座指示,连个竹片片都不许留。”
飞机又沿着北岸徐徐飞行。
“汉源在哪里?”蒋介石问。
“就要到了。”陈诚对照了一下地图。
“杨森和刘文辉到了汉源吗?”
“按电报说是到了。”
“那就把我的亲笔信投下去!”
“好。”
接着,通讯袋投向了距大渡河不远的一座小城。这是蒋介石作战指挥中的惯常作法,表示统帅与将领同甘共苦。这些信多半都是称兄道弟,使那些名利心很重的将领们感激涕零。
“据我得到的消息,”陈诚微笑着说,“上次委座勖勉杨森的电报,作用不小。”
“我说什么了?”
“你不是要他当骆秉章么?”
“噢,原来是这个。”蒋介石一笑,“其实,真正的骆秉章是我。”
说过,哈哈大笑起来。
空中乌云飞驰,天色渐渐阴下来了。时间不大,就飘下了零星的细雨。
红军在崎岖的山径上继续行进。刘伯承撑起了他那把弯弯把的雨伞,聂荣臻戴着他那顶棕黑色的斗笠,一先一后在队伍中步行。大约走出十几里路,天色已近薄暮。由于山沟狭窄,更显得晦暗。
“这是什么声音?”机灵的薛枫停住脚步。
大家凝神静听,果然远处传来一种嗡隆隆隆,嗡隆隆隆的声音。声音沉重而又经久不停,就象是远处的风暴正要袭击过来似的。
“不会是飞机吧!”刘伯承说。
“不是,不是,飞机早就走了。”薛枫说。
“会不会是大渡河呵?”聂荣臻凝神听了一阵,说,“我小时候住在长江边上,有时就听见这种声音。”
“可能,很可能,按时间说,也应该不远了。”
他们攀上一道马鞍型的山岭,果然看到远处有一道较为宽阔的山谷,在低垂的云雾下,闪着一弯银带似的白光。那想必就是与他们生死攸关的大渡河了。刚才听到的激越而沉重的隆隆声正是从那里传来。
此处山高风疾,把刘伯承的雨伞吹得东歪西倒,都有点拿不住了。聂荣臻的斗笠更戴不住,只好推到背上。
“很可能那就是安顺场了!”刘伯承指了指南岸一个较大的居民点说。那里在暮色里已经亮起了几点桔黄色的灯火。“我看,把任务布置下去吧。”聂荣臻说,“今天晚上是不能休息的。”
刘伯承点点头,立刻命令薛枫:“快,把杨得志找来!”
不一时,一个短小精悍约有二十四五岁的年轻军人跑了上来。他圆乎乎的脸上,生着一双略略挑起的剑眉,隐藏着一股英气。他的皮带上挂着一把小手枪,背上斜插着一把大刀,刀把上垂着一条长长的红绸子。他来到刘、聂面前,恭恭敬敬地打了一个敬礼。
刘伯承和聂荣臻都很熟悉他。他是湖南醴陵一个穷铁匠的儿子,从小跟父亲走乡串街地打铁,十四岁就到安源煤矿给人挑煤炭。一个年轻孩子,肩上经常要挑一百六十斤重的东西,还不断挨骂受气。这样,传说中的“穷党”就成了他朝思暮想的对象。南昌起义失败之后,这个“穷党”终于来到他的身边,他就同二十几个修路工人一起,跑到朱德、陈毅的队伍中来了。四个月后,这支队伍就在井冈山下同毛泽东的队伍会合。杨得志不象别人那样有越级提拔的机会,他是从战士、副班长、班长、副排长、排长,副连长、连长,硬是半级也不拉地升上团长来的。他的文化程度不高,靠的是一贯的骁勇善战。因为勇敢、不怕死是这支军队许许多多的同志们告诉他的道德标准,他是牢牢地接受了的。他背上斜插着的那把明亮的大刀,不妨说是他精神的象征。按说,作为团级指挥员,已经无此必要了,但他仍然不舍得丢,每到战斗严峻时刻,他就会从背上嗖地抽出来,“跟我来呀,同志们!”他的喊声和那团耀眼的白光就会显示出无限的威严。他在学习上,也不愿后人。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有一个心爱的小本子,经常带在身边,那上边,凡是他亲身参加的战斗,几乎每一次都有经验教训的记述。虽然他没有上过什么军事学校,但实战经验之丰富,简直可以同一切优秀的团指挥员相媲美了。
“杨得志,你们团够疲劳了吧?”刘伯承温和地说。“可不是,部队一停下来就睡着了。”杨得志说,“有一个战士掉到水沟里,还睡得呼呼的哩!”
“这也难怪,走了一百四十里嘛!”刘伯承说着,指了指云雾中亮灯的地方,“不过,今天夜里就得把安顺场拿到手,准备明天强渡。”
“好!”
杨得志答应得很爽快。他接着报告,安顺场只有敌人一个营,还是地方部队。对面安庆坝,有敌二十四军一个团,团部驻在下游十五华里的苏家坪。说过,他谦虚地说:“首长看怎样打好?”
“我倒要先听听你的。”刘伯承说。
“我嘛,”杨得志笑了笑,“我跟我们政委黎林同志倒是研究了一下。准备由我带第一营袭击安顺场;第二营由黎政委率领在敌人团部对岸佯动;第三营在后面作预备队,并且保卫司令部。”
刘伯承听了,望了望聂荣臻,看他微微颔首表示同意,就说:“就这么办。不过,杨得志呵,你要知道,要吃核桃就得有个锤锤,当前最重要的是船。”
说过,又伸出一个指头在杨得志面前晃动着:“船!你明白吗?”
杨得志严肃地点了点头。刘伯承又说:“你告诉一营营长孙继先,第一,歼灭了安顺场的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