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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后,保安队全副武装在大院里集合起来。金雨来悄悄将侦察连布置在四周。县长领着团长前来训话。
韩洞庭威严无比地立在队前。虽属做作,但已经自然多了。他先是随便地寒暄了一番,便把帽子摘下来,在空中划了一个圈圈,实际上是给了侦察连一个信号,接着大喝一声:“你们知道我们是谁,我们就是工农红军!”
金雨来早已拔出枪来,大声吼道:“快缴枪,不然全打死你们!”
几乎是同时,侦察连的两名机枪射手应声而至,各抱着一挺机枪对着众人。
胖县长大惊失色,早已瘫在地上。保安队一个个面面相觑,就啪啦啪啦把枪扔到地上。
一幕喜剧就这样结束了。韩洞庭和金雨来为了不误时机,将俘虏、武器交给后续部队,又直奔元谋而去。
至于红军走后,这位县太爷究竟怎么样了,本章不得不稍叙几笔。因为这正是当时一般县长的命运。自从红军进入滇境,龙云手中没有主力,自然心中恐慌,但是你决不要以为他心软手软,正是这种情况下显出他不愧是一个铁腕人物。他连发严令,命这些县长率领地方团队守城,胆敢逃脱者,就处以极刑。所以,一时风声鹤唳,这些不幸的文官便成了时代的主角。他们平时都是只知搂钱的官僚,既无军事经验,又无战斗实力,自然惊恐万状。各种各样的悲喜剧就到处发生。
有的县长在红军破城时,无处可躲,只有扎到草堆里“筛糠”;有的县长在急急忙忙中揣着大印逃跑,在翻越城墙时摔断了腿;也有的县长唯恐红军进城,把四门钉得死死的,而自己终于成为瓮中之鳖。当然侥幸逃出而又被追查责任枪毙的更是不乏其人。禄劝县不过是其中一例而已。就说这位胖县长,也不是绝无智慧,红军刚刚离境,他就乘乱逃逸,匿居乡间。因为惧判失城之罪,整日心惊肉跳,几无宁时,后又潜入邻县躲避。数日后果然听说,省里龙云主席下令,要将他追捕归案,他不得不接连逃了几个县份。在转徙途中,他遇到一个少年时的好友,捎给他一个文电,并告知他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在红军路过时有几个失城的县长,都已伏法。这样,这位县长自思后退无路,终于在第二日服毒身亡。死后,从他身上搜出一纸电文。文曰:现值大军追剿之期,各将士固当努力前驱,义无返顾。而各县长守土有责,尤应城存与存,城亡与亡,不得动辄放弃,以致助长匪志,影响军事。务须严饬所属各县长,嗣后遇有匪警,应即督率团队,死守待援。倘敢闻警先逃,弃城不顾,即按临阵退却之律,一律以军法从事,严惩不贷。中正。
几句闲话叙过,回过头再说韩洞庭和金雨来率领的部队。他们在路上走了不远,就和政委率领的部队相遇。由于那位县长已给武定县打了电话,对他们的接待更为隆重。两支部队遂合并一处,向元谋进发。没有想到,元谋的规格更高,县长以下的政府官员和保安团队已经不辞劳苦地在列队欢迎。那些保安团队简直是稀里糊涂地作了俘虏。一军团就这样迅速地控制了龙街渡口。
但是,紧接着难题来了。薛岳和龙云都判断红军将由龙街渡江,因此,所有大小船只全部毁尽,一只没剩。红军工兵连购置了一些木板,扎成木筏,企图效法乌江搭设浮桥,无奈江面太宽,水流太急,加上敌机低空骚扰,搭成的木筏还没有到达江心,就被冲下去了。而这时薛岳已连续发出“向元谋急进”,“向元谋追剿”,“向元谋兜剿”的紧急电令。这个总指挥简直象发了疯似的。其中有一个原故,就是他接到了蒋介石一个颇令他心惊耳热的电报。电报说:“朱毛主力现窜禄劝、武定一带,拟由元谋偷渡金沙江河套北窜入川,与徐匪合股。……周、吴、李各纵队,应由伯陵严督,不顾任何牺牲,追堵兜剿,限歼匪于金沙江以南地区,否则以纵匪论罪。”“以纵匪论罪”这是带有血腥味的语言,自然包括他薛岳在内。那薛岳岂敢轻慢,遂拼命督促几个纵队向元谋猛追,眼看与红军的后尾渐渐接近。而前面则是浩浩的大江,无船可渡。所有的红军指战员都紧锁着眉头,在路上的那种笑容消失了,不知历史将作出何种安排。
(三十七)
金沙江在黑沉沉的夜里发出沉重的涛声。
在离江边不远的一座小村里,一家农舍小小的窗户上还亮着灯光。
这是临近大路的一家小店。店主东又兼店小二的张福,正赤着膊佝偻着身子躺在他那肮脏的床铺上抽大烟,只听有人卜卜卜地叩击着窗棂,随后轻声唤道:“老板,快开门罗,你不要怕,我们是红军,是打富救贫的!”
张福一听是红军,愣住了,眼睛盯着窗户,拿着烟葫芦的手索索发抖。这几天都在传说要来红军,谁知道红军怎么样呢?再说,人讲红军还在二百里以外,怎么眨眼已经到了?
窗棂又卜卜地响起来,还是那样轻声地呼唤:“老板,你不要怕,我们是红军,是打富救贫的!”
“打富救贫”是红军经常使用的一个通俗口号。尽管这口号不甚科学,但它一听就懂,能很快为贫苦人所理解,所接受。张福第二次听到它时,心就有些动了。等到那轻轻的呼唤声再次送到耳边,他就放下大烟葫芦,下地开了门。
首先进来的,是一个面孔白皙、英姿勃勃的青年人。他身穿灰色军服,头戴红星军帽,腰插驳壳枪,象是个军官的样子。其余的人都留在门外,有带短枪的,有带长枪的,有穿军衣的,有穿便衣的,夜色朦胧,一下也看不清楚。
那个脸孔白皙的青年人,见张福仍有些胆怯,就和颜悦色地说:“老板,打搅你了。这里离皎平渡远吗?”
张福见这青年人十分和善,听声音刚才叫门的也想必是他,心慢慢定了下来,就连忙答道:“不远,下去就是。”
“有没有船?”
“船,倒是有两条,都是金保长家的。可不晓得还在不在。”
“船在哪里?”
“听说今天一早,区公所给他来了一封木炭鸡毛信,叫他把船烧了。”
那青年红军一听急了,忙问:“船烧了吗?”
“不晓得。”
青年军官打量了一下这个破破烂烂的屋子,拍了拍张福的赤膊,充满热诚地说道:“老板,看样子你也不算很宽裕吧。”
张福心里一酸,苦笑着说:“我原本也是个船夫,后来叫人解雇了,没得办法,开了这个小店混碗饭吃。”
“你帮我们带带路,找找船行吗?”
“行,行。”
青年军官见张福答应得很爽快,很是高兴,立刻同张福一起走出门外。
这地方白天很热,晚上阵阵江风吹来,倒颇有些清冷。青年军官见张福还打着赤膊,就从背包里抻出一件旧衣服给张福披上,张福推辞了一番,才舒上袖子,心里不禁热烘烘的。
青年军官一路走,一路探问对岸的敌情。张福告诉他,对岸通安县驻着川军一个团,渡口上的敌人倒不多,只有保安队五六十人。另外还有一个专门收税的厘金局,有两名武装保丁。从谈话中已经可以听出这个店主东很亲热了。
谈话间已经来到江边。对岸什么也看不见,只有几点稀疏的灯火。高耸的山岭,在夜空里象炭块一般地画着粗犷的弧线。滔滔的江水模糊一片,显得幽深可怕,只能听见呜呜的流水声震人心魂。
青年军官带着侦察队来到渡口,反复细看,连船的影子也没有。张福也显得犹豫不定。这时,忽然听见岸边石头上仿佛有人低声说话。走上前一看,原来是金保长家的船工张潮满和他的十五六岁的儿子大潮正坐在石头上闲话。这张潮满将近五十年纪,最近老伴死了,儿子给金保长家放马,因为顶撞了东家几句,被辞退了,心中甚为抑郁烦闷,来到江边闲坐。张福见他父子有些惊慌,就低声说:“潮满哥,你别害怕,他们是红军,是打富救贫的。他们要过江,你知道船在哪里?”
张潮满沉吟了一下,说:“今天高头来命令让烧船,金保长不舍得烧,把那条新船开到江那边去了。”
“那条旧船呢?”
“旧船,已经废了,藏在李家屋头那个湾湾里,进了半船水了。”
青年军官立刻插上来说:“老大伯,你能带我们去看看吗?”
张潮满犹豫了,在黑影里没有作声。
张福插上来说:“潮满哥,你就带他们去一趟吧!”
“不是我不愿去,”张潮满嗫嚅着说,“要是让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