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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洞庭对金雨来说:“留几个人看俘虏;快告诉你们营长要乘胜猛追!”“是!”金雨来留下了几个人,提着驳壳枪冲到前面去了。
韩洞庭来到江界河渡口东岸,惊喜地看到,工兵连已经把长长的蜈蚣桥快修到江中心了。工兵连过来了一部分人,正在江边拴一条越江而过的粗大的篾绳。显然这是为了进一步加快搭桥的速度。韩洞庭正在张望,人群里跑过来一个人,正是戴眼镜的工兵连长丁纬。他一见韩洞庭就兴冲冲地说:“好了,好了,一占领阵地就好了。昨天,我们在敌火下作业,已经牺牲了十几个人。”
“我真想不到你们架桥的进度这么快!”
“唉,这些同志真是好样的,只要炮弹落不到头上,他们就坐在竹排上作业,就象大姑娘做针线活儿似的。炮弹落到头上了,把竹排炸垮了,尸体捞上来放到岸上,另一个人又上去,还是照样干,话都不说一声……”
“真行!你们现在还有什么困难没有?”
“困难基本上都解决了。”工兵连长轻松地吁了口气。“开头儿是没有锚,竹筏固定不到水里。把我难得头都疼了。有人就说,用石头当锚不行吗?我一想,行,就把大石头用绳子拴起系到江底,总算把竹筏固定住了。后来越往里,水越急,两千多斤的大石头都冲得乱滚,不好办了。有人就说,水打千斤石,难冲四两铁,何不做些铁锚?话倒说得好,也有科学道理,可是到哪里找铁锚去!有人脑子灵,就说,铁匠打铁用的砧子不就是铁吗,这地方铁匠总会有的。我一想,不错,就派人四处找铁匠炉,结果在余庆、瓮安两个县城找到了十多个铁匠,用白洋买了他们的铁砧子,把两个捆在一起,做成铁锚,一试验果然很灵,行了。可是,好是好,就是太少,再往前架又没辙了。大家又想了一个办法,编大竹篓子装上石块,里面交叉着两根削尖的竹子,然后系下去,因为江底礁石多,竹子一下去扎到石缝里,就牢牢固固地不动弹了。你礁,现在用的就是这个办法……”
韩洞庭顺着他的手指一看,果然看到几个工兵正在竹筏上往下卸竹篓子。每个竹篓子下面都露出两个爪子,竹篓子卸下去以后,竹筏在激流中晃荡一会儿,就象一个士兵排在队列里,坚守他的岗位去了。
韩洞庭早就听说红军有个工兵营,因为没有在一起作过战,说实话,并不太重视他们。今天一看,在墨绿色的激流上伸过来的这条青青的长桥,不禁在心底暗暗佩服。
“这次过乌江,你们的功劳占一多半!”韩洞庭伸着大拇指说。
“好说啦,首长,要不是你们占领了阵地,我们怎么能架得成呢!”
一月三日凌晨,中央红军的大部队,已经在这座长长的翠绿的竹桥上行进了。那些骡马,那些炮兵,那些担子,那些担架,都稳稳当当地行走在这座长桥上。尽管十多万追兵距他们并不很远,但他们的步态仍很从容,而且不断有人指指点点,对这座碧玉般的竹桥,有所评论。
三日黄昏,毛泽东、周恩来、朱德等人也随着中央纵队跨上这座竹桥。他们似乎不愿意匆匆地走过去,仿佛欣赏一件从来没见过的艺术品似的,这里站站,那里看看,还不时用手抚摸一下,慨叹一番。毛泽东一连声说:了不起呵,了不起呵,除了我们红军,世界上哪里有人架起过这样的桥呢!
(十)
红军突破乌江天险,象闪电一般传布开来,化作许多色彩缤纷的传说。传说之一是,红军每个人都骑着一匹水马,这种水马在惊涛骇浪中,如履平地,腾飞自如,而且每个人还披着铁盔铁甲。刀枪不入。这样,黔军刚要抵抗,红军已经乘着水马,横过二百里的乌江防线,铺天盖地而来,黔军哪里抵抗得住,乌江天险由是突破。这种传说,不知是贵州的军队传入民间,还是民间传入贵州军中。总之,传说象闪电,象疾风,迅速传遍遵义、贵阳,使这支远途而来的疲惫之师披着一身神话的色彩。
韩洞庭、黄苏所率领的先头团,突破乌江后继续向前猛追。他们乘胜利的余威,于当晚即占领了敌江防司令部的所在地——猪场,侯之担的旅长江防司令林秀生,率残部向遵义逃窜。第二天,他们又越过一条深谷中的激流羊岩河,继续追击。这一带都是小山小谷,九湾十八拐的山道。他们正在山道上行进时,后面有一个骑兵通讯员飞驰而来,到了韩洞庭和黄苏面前滚身下马,打了一个敬礼,说:“报告团长、政委,刘总参谋长叫你们等等他。”
“噢,刘总参谋长,他在哪里?”韩洞庭忙问。
“就在后面,大概一个小时就来到了。”
“好。”两个人就离开队伍,随便坐在山坡上。
“说不定有什么重要的事。”韩洞庭说。
“你没有看到总司令的电报吗?这次夺取遵义指定由他担任前线指挥。”黄苏说,“这次突破乌江,他也到前线来了,不过,没有到我们这里。”
韩洞庭象突然想起了什么,笑着说:“这个人哪,常说那么两句话,说一个指挥员要胆大包天,又要心细如发。我看他自己就是这样,打仗就象绣花似的,这个我一辈子也学不来。”
“学不来也要学呵!”黄苏也笑着说。
两个人说着等着,约等了一个多小时,才看见从东面山拐弯处,过来一匹白马;那匹马似乎早已过了他那叱咤风云的盛年,总是不慌不忙慢吞吞地走着。刘伯承就骑在那匹白马上。他戴着黑框眼镜,头上是一顶破旧的软塌塌的军帽,身上背着一个不知经过多少风雨的皮图囊,还有一个带着布套的长长的单筒望远镜。这两样东西,无论什么时候,他都是自己背着。不象别的指挥员,什么零二八碎的全交给警卫员。
韩黄二人慌忙立起来,迎上去打了个敬礼。刘伯承微微一笑,从马上下来,同他们握手。
“你们等得很久了吧!”他问。
“不久,不久,”两个人恭敬地说。
话虽如此,韩洞庭肚里有话总是憋不住的。他笑着说:“总参谋长,我看你这匹老白马,总有九岁口、十岁口了,也该换换了吧?”
刘伯承不赞成地哼了一声,拍着他的老马说:“老是老了一点。可是在中央苏区,它跟我走南闯北好几年了,我觉得它还是很不错的!”
说着,随手拔了一把草,递到老白马的嘴边。
老白马仿佛知道是在谈论它似的,一边吃草,还举起头望了望它的主人。
刘伯承有一种朴实、端庄、谨严的军人风度。他既不轻浮,又决不严峻得令人难以接近。他对别人既不随意迎合,讨人欢喜,又不张扬作态,以威压人。他摆了摆手,同韩黄二人一起席地坐下。
“你们听说,敌军中有一种传说吗?”他问。
“听说了,听说了。”韩洞庭哈哈笑着说,“讲我们过乌江是骑着水马,披着盔甲。”
“这就是打出威风来了。”刘伯承说,“一个部队就要打出威风!可是,头脑还要清醒呀!我们现在的日子还是很艰难的,仗要打得好,还要伤亡少,又要节省子弹,这就要多用点智慧啰!”
说着,刘伯承从图囊里抽出一张新缴获的五万分之一的遵义地图,铺在膝盖上,用手指着遵义与贵阳之间说:“总司令已经命令,这里的交通由三军团去截断,我们就不必顾虑敌人的援兵了。”
说着,他又指着遵义附近的一个黑点点,郑重地说:“这个地点叫深溪水,离遵义城才三十华里,驻着敌军一个多营的兵力,老百姓叫他们是‘九响团’……”
“什么九响团?”韩洞庭问。
“就是全团一色的九连珠枪。”
“噢,原来是老毛瑟!”韩黄二人哈哈大笑。
“问题在于这是敌人的一个触角。”刘伯承用庄严的面色止住了他们的笑声。“关键是对这股敌人必须全歼,不能使一个敌人漏网。因为漏网一个,遵义城的敌人就知道了,打遵义就费事了,你们明白不明白我的意思?”
刘伯承侧过脸,用那只独眼望着对方。韩、黄二人点了点头,刘伯承郑重地说:“我追上你们,特别来讲清这件事,就是这个意思。”
“我们听清楚了。”韩黄二人说。
“那你们就赶队去吧!”刘伯承挥了挥手,装起地图,又走到正在吃草的老白马那里。
韩黄二人上马走了。刘伯承轻轻地拍了拍白马,说:“老伙计,快点儿吃吧,不要慢条斯理地了,我们也要赶路去的。”
话是这样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