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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题。余曰:“此新奇,但恐作不出。”湘云曰:“并不限韵,任作何首,均听其便。”言际,宝钗即蘸笔将忆菊、画菊勾去,宝玉亦将访菊、种菊勾去,湘云勾对菊、供菊、菊影三题,探春勾簪菊、残菊两题,余咏菊、问菊、菊梦等,则属余。题既得,各自濡毫构思约半句钟,均已作就,交与迎春。另用雪浪笺一并誊出,某题为某人所作,下即署其别字,仍粘于墙上。众超前读之。
忆菊 蘅芜君
怅望西风抱闷思,蓼红苇白断肠时。空篱旧圃秋无迹,冷月清霜梦有知。念念心随归雁远,寥寥坐听晚砧迟。谁怜我为黄花瘦,慰语重阳会有期。
访菊 怡红公子
闲趁霜晴试一游,酒杯药盏莫淹留。霜前月下谁家种?槛外篱边何处秋?蜡屐远来情得得,冷吟不尽兴悠悠。黄花若解怜诗客,休负今朝挂杖头。
种菊 怡红公子
携锄秋圃自移来,篱畔庭前处处栽。昨夜不期经雨活,今朝犹喜带霜开。冷吟秋色诗千首,醉酹寒香酒一杯。泉溉泥封勤护惜,好和井径绝尘埃。
对菊 枕霞旧友
别圃移来贵比金,一丛浅淡一丛深。萧疏篱畔科头坐,清冷香中抱膝吟。数去更无君傲世,看来惟有我知音!秋光荏苒休辜负,相对原宜惜寸阴。
供菊 枕霞旧友
弹琴酌酒喜堪俦,几案婷婷点缀幽。隔座香分三径露,抛书人对一枝秋。霜清纸帐来新梦,圆冷斜阳忆旧游。傲世也因同气味,春风桃李未淹留。
咏菊 潇湘妃子
无赖诗魔昏晓侵,绕篱欹石自沉音。毫端韫秀临霜写,口角噙香对月吟。满纸自怜题素怨,片言谁解诉秋心?一从陶令评章后,千古高风说到今。
画菊 蘅芜君
诗余戏笔不知狂,岂是丹青费较量?聚叶泼成千点墨,攒花染出几痕霜。淡浓神会风前影,跳脱秋生腕底香。莫认东篱闲采掇,粘屏聊以慰重阳。
问菊 潇湘妃子
欲询秋情众莫知,喃喃负手叩东篱:孤标傲世偕谁隐?一样花开为底迟?圃露庭霜何寂寞?雁归蛩病可相思?莫言举世无谈者,解语何妨话片时。
簪菊 蕉下客
瓶供篱栽日日忙,折来休认镜中妆。长安公子因花癖,彭泽先生是酒狂。短鬓冷沾三径露,葛巾香染九秋霜。高情不入诗人眼,拍手凭他笑路旁。
菊影 枕霞旧友
秋光叠叠复重重,潜度偷移三径中。窗隔疏灯描远近,篱筛破月锁玲珑。寒芳留照魂应驻,霜印传神梦也空。珍重暗香踏碎处,凭谁醉眼认朦胧。
菊梦 潇湘妃子
篱畔秋酣一觉清,和云伴月不分明。登仙非慕庄生蝶,忆旧还寻陶令盟。睡去依依随雁断,惊回故故恼蛩鸣。醒时幽怨同谁诉,衰草寒烟无限情。
残菊 蕉下客
露凝霜重渐倾歌,宴罢才过小雪时。蒂有余香金淡泊,枝无全叶翠离披。半床落月蛩声切,万里寒云雁阵迟。明岁秋分知再会,暂时分手莫相思!
阅毕,李纨笑曰:“通篇看来,各有警句。依我评论,当以咏菊为最佳。次问菊,再次菊梦,清词丽句,立意清新,潇湘妃子宜居魁首矣。而簪菊、对菊、画菊、忆菊、供菊又次之。”宝玉闻语,鼓掌赞曰:“极是,极是。”余笑曰:“殊不尽然,且觉伤于纤巧。”李纨笑曰:“惟巧乃佳。”余曰:“以我观之,当以枕霞‘抛书人对一枝秋,圃冷斜阳忆旧游,等句为佳。”李纨笑曰:“然则汝之’口角噙香‘一语亦殊不弱。”探春曰:“论沉著,尤宜推蘅芜君,彼’秋无迹,梦有知‘等句,竟将’忆‘字烘染出来,岂非妙绝”?宝钗笑曰:“然则汝之’短鬓冷沾‘,’葛巾香染‘等句,亦可谓形容尽致”。湘云笑曰:“莫若潇湘妃子之’偕谁隐,为底迟‘,竟使菊花无言可对。”语出,众皆失笑。宝玉笑曰:“然则我又落第矣。”李纨曰:“汝亦佳,惟不及彼等新巧耳。”于是重整筵席,另出佳酿饮之。余因胃弱不能再食,宝玉力劝余饮,且谓可以解螃蟹之毒,余不得已,勉尽一觥,则已红晕上颊矣。宝玉大乐,曰:“今日持螯赏桂,岂可无诗。我已吟成一首,有谁敢作者,请随其后”。言已,即濡毫写出。诗曰:
持螯更喜桂阴凉,泼醋擂姜兴欲狂。饕餮王孙应有酒,横行公子竟无肠!脐间积冷馋忘忌,指上沾腥洗尚香。原为世人美口腹,坡仙曾笑一生忙。
余笑曰:“此等诗,一时一百首亦不难作。”宝玉笑曰:“汝才力已尽,不谓不能再作,犹褒贬人耶”?余嗤之以鼻,立挥一首,曰:
铁甲长戈死未忘,堆盘色相喜先尝。螯封嫩玉双双满,壳凸红脂块块香。多肉更怜卿八足,助情谁劝我千觞?对斯佳品酬佳节,桂拂清香菊带霜。
宝玉阅毕,笑曰:“毕竟妹妹清新。”余夺而焚之,曰:“此何足道,聊以效颦耳。”宝钗笑曰:“我亦有一首,兹当写呈诸君一粲。”因援笔书之,曰:
桂霭桐阴坐举觞,长安涎口盼重阳。眼前道路无经纬,皮里春秋空黑黄。
阅至此,众皆称绝。宝玉曰:“有此,吾诗亦宜焚去矣。又阅其下,曰:
酒未涤腥还用菊,性防积冷定须姜。于今落釜成何益?月浦空余禾黍香。
读已,均谓为食蟹绝唱。李纨曰:“小题原宜寓大意,若徒讽刺世人,殊失之刻毒矣。”余曰:“然”。席终,秋月娟娟,已自东山度出,余霞成绮,如展红绡,因微吟“如何临皓魄,不见月中人”而返。
自吾侪诗社成立后,大观园宴会乃无虚日。今日外祖母又设宴于缀锦阁,吾侪又须赴席。早间外祖母即进园,且至余室小坐。与外祖母同来尚有一人,即刘姥姥是也。(刘姥姥出场。)刘姥姥与贾府略有瓜葛,故常相过从,其居现在乡间,虽年已七旬余,而强健如四十许人,且喜谈好谑,以故外祖母雅怜之。惟姐妹行见其土俗,多与诨谈以为笑乐。在余室坐移时,群往缀锦阁,沿途落叶满径,桂蕊飘香,景致极为清幽。刘姥姥曰:“如此园林,若得画师绘画一张,使我携归家与彼等一见,即死亦甘心矣。”外祖母笑指惜春曰:“画师即在此,姥姥若要,此后嘱之绘画可矣。”刘姥姥遂与惜春又叼唠一回。既至,酒肴已陈,每人一椅一几,或如海棠、梅花,或如荷叶、葵花,或方或圆,其式不一。外祖母与薛姨母并坐,刘姥姥与二舅母并坐,其次,则为余侪姐妹。时刘姥姥满头簪以红花,东摇西摆,众均视之而笑。酒数巡,外祖母笑曰:“今日之会,殊不可多得。但须行一酒令,方有兴趣。”薛姨母笑曰:“老太太自有好酒令,但我不敢附骥尾。”外祖母笑曰:“此何须谦让。”薛姨母笑曰:“非谦,特恐应对不佳,反成笑话也。”二舅母曰:“即不佳,亦不过饮酒而已,更有何笑话哉?”薛姨母乃允。于是外祖母饮令酒一杯,鸳鸯代为行令,方开口,刘姥姥忽下席摇手曰:“勿捉弄我,我不敢奉命。”众笑曰:“毋违众意。”鸳鸯即命小丫头扶之入席。刘姥姥笑曰:“如此则请饶我一人。”鸳鸯曰:“酒令如军令,再言将罚矣。”刘姥姥始无语。鸯鸯曰:“今既为老太太所倡,自当自老太太起,至刘姥姥止。我今所说者,乃为骨牌,譬我取牌一副,将三张拆开,先说首一张,次说二张,再次说三张,说毕,合成一副名字。(酒令亦新。)无论诗、词、歌、赋、成语、俗说皆可,但必须与上句合韵。万一有误,即罚一杯。”众曰:“善”。鸳鸯遂取牌,呼曰:“左边一张天。”外祖母曰:“头上有青天。”又曰:“当中五合六。”外祖母曰:“六桥梅花香彻骨”。又曰:“剩了一张六合么。”外祖母曰:“一轮红日出云霄。”又曰:“凑成一个蓬头鬼。”外祖母曰:“这鬼抱住钟馗腿。”众称赞不已。外祖母遂自饮一杯。鸳鸯又取一牌,呼曰:“左边一张大长五。”薛姨母曰:“梅花朵朵风前舞。”又曰:“右边一张大五长。”薛姨母曰:“十月梅花岭上香。”又曰:“当中二五是杂七。”薛姨母曰:“织女牛郎会七夕”。又曰:“凑成二郎游五岳。”薛姨母曰:“世人不及神仙乐。”说毕,众均称赏。薛姨母亦饮一杯。鸳鸯又呼曰:“左边长么两点明。”湘云曰:“双悬日月照乾坤。”又曰:“右边长么两点明。”湘云曰:“闲花落地听无声。”又曰:“中间还得么四来”。湘云曰:“日边红杏倚云栽。”又曰:“凑成一个樱桃九熟。”湘云曰:“御园却被鸟衔出。”既毕,亦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