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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之命,安敢怠慢,随即来见柳友梅。二人叙了些寒温客套,赵文华便开口道:“严老太师有一内侄女,今已嗣在太师身边,胜似已出,德貌兼全,妆奁富厚。昨老太师见年兄青年甲第,闻知未娶,特托小弟作伐,意欲缔结朱陈之好,此乃老太师盛意,年兄大喜,使弟得执斧柯,不胜荣幸。”柳友梅道:“蒙老太师盛意,赵老先生美情,本不当辞,只是晚弟已曾定过雪景川之女,虽未行聘,然已约为婚姻,不好另就。”赵文华道:“雪景川之女尚未可必,如今严太师当朝一品,谁不钦仰,况他美意谆谆,眼前便是,如何辞得!”柳友梅道:“雪公之女,久已有约,况他为着小弟受了多少风波,背之不仁,不敢从命。严太师盛意,万望老先生为晚弟委曲善辞。”赵文华见话不入门,摇着头,皱着眉,冷笑笑道:“辞亦何难,只恐拂了老太师的意,不肯就是这样罢的,亲事不成便有许多不便。”柳友梅道:“若说做官,自有官评,这婚姻事却万难领教。”赵文华道:“只怕还该三思,不要拂了太师的意才好。”柳友梅道:“他事尚可通融,这婚姻乃人伦纪法所关,既已有求,岂容再就。只求赵老先生在太师面前多方复之。”
赵文华见柳友梅再三不允,别了柳友梅,回到严府。将柳友梅之言一一说了。严相公听说就是雪景川之女,便道:“雪景川之女素有才貌,去岁张、刘二生到我门下时,盛称他二女姿容绝世,才思无双,只是雪老执拗,不肯轻易嫁人。原来就与柳友梅约为婚姻。只是我如今一个相国的女与他作伐,也不算辱没了他,为何就回绝了我,可好无理!”赵文华忙打一恭道:“老太师请息怒,或者嫌卑职人微言轻,不足取信,另遣一媒去说,他或肯从,也未可知。”严相公道:“贤契尚不肯听,别人焉足取信。我晓得他依仗新探花的势,看不上老夫,我只叫他探花的帽可戴得成!”赵丈华道:“老太师且不要着恼,前闻老太师门下中书刘有美与他颇有旧谊,老太师若遣他去说,必一说即从。”严相公想一想道:“也罢,待老夫先侭了他。”就着堂后官去请刘中书来。
原来刘有美得借严府的力,也谋做了一个中书,这日闻知太师来请,忙到严府伺候。堂后官通报,刘有美进见,匍匐阶下,连忙打恭问道:“老太师呼唤有何吩咐?”严相公道:“就是新科的柳探花,老夫有一内侄女意欲招他为婿,昨曾托赵通政为媒去说,他却以定过雪景川之女来推托,闻他与贤契有旧,特此相烦。”刘有美道:“难得老太师这样盛意,柳探花既得为师门桃李,今復乘相府鸾凰,又何幸至此!”严相公叹道:“贤契如此说,他偏看不上老夫,前日竟把老夫回绝。我也罢了,只我想来,我一堂堂相府,要招一东坦也不可得,岂不遗笑于人?何以把握朝綱!为此,再烦贤契通达愚意。他若肯时,老夫自然俯从,他若不肯,也悉凭他。只是叫他不要错认了主意。”刘有美忙打一恭道:“待中书委曲去说,以利害说之,不怕他不从。”
遂别了严公,寻到柳友梅公寓,长班将名帖传进,柳友梅晓得是刘有美,心下想道:“一定此来,又为严府作说客了。”忙出迎接,二人喜笑相迎。见礼毕,刘有美道:“两年契阔,小弟无日不思,今幸相逢,然咫尺有云涯之隔了,不胜庆幸。”柳友梅道:“闻兄一向在严府中,小弟入京便欲来访,但侯门似海,拜见无从。前日奉谒太师,又不好造次相询,惆怅至今。今幸遥临,曷胜快慰。”刘有美道:“吾兄致身青云,真个喜从天降,今又有一大喜,小弟一来奉拜,一来就奉贺。”柳友梅道:“有何喜事?”刘有美道:“严太师愿以令爱相扳,岂非大喜?”柳友梅道:“姻缘自是喜事,只是小弟已曾与雪景川、梅道宏二公处约为婚姻,是吾兄所深知的,理无再就。昨蒙令尊师赵老先生见谕,小弟已力辞过,何得又劳吾兄?”刘有美道:“梅、雪二处,终不比严太师这样富贵。他官居宰辅,执掌朝綱,生杀予夺,一出其手,吾兄得为东坦,难道不胜似梅、雪二处的姻缘么?况且是太师有意相求,像小弟辈求之亦不可得。”柳友梅道:“小弟生平于功名富贵实实看得淡,断不以穷达而移其志。至于婚姻有约,乃人伦纪綱所关,亦岂敢以始终而贰其心。况小弟于梅、雪二处的姻缘已不知受了多少风波,现今雪公尚为小弟受无故之祸,小弟何忍背之!”刘有美听说到此,不觉打着心事红了脸,只得又勉强说道:“吾兄坚执不从,也难相强,只恐触怒于严太师有所不便耳。”柳友梅道:“祸福自有天命,小弟断不以利害而易初心。”刘有美笑笑道:“兄翁真钟情人,小弟多言,倒是小弟得罪了。”说毕,二人遂相别去。
到次日,柳友梅就来回拜刘有美。刘有美又劝道:“兄翁于梅、雪二公的婚姻,虽然有约,然实未曾行聘,兄翁何执意如此?况今雪公之事尚未了局,梅公又已故世,如今严太师岩岩之势,举朝惮服。兄翁若舍严府而就梅、雪,是犹舍珠玉而取瓦砾。且拂其意,这倒于雪公身上一发不便,是雪公的事因婚姻而起,復因婚姻而转盛了。吾兄还宜三思!”柳友梅道:“小弟愚痴,出于至性,诗不云乎:‘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止小弟与梅、雪二公之谓矣!严太师之命,万难从命,望为转辞。”刘有美百般的劝诱,柳友梅百般的苦辞。
刘有美只得回復了严相公,将往后的言语一一说了。严相公道:“这畜生好无礼,这且由他,我且有处。”正是:
林不得香蜂蝶恨,留春无计燕莺羞。
花枝失却东皇意,雨雨风风那得休。
却说严介溪见不从亲事,怀恨在心。恰好遇着边报紧急,北人遣使来议河朔一事,奉旨要差人往北议和。严介溪想一想道:“这畜生不受抬举,前日他说不以利害易心,专意在梅、雪二处的姻缘,我就叫他翁婿二人不怕利害的去走遭,只怕那时来求我姻亲也就迟了。”算计己定,次日便暗暗将二人名字奏上,旨意下来,将雪景川立功赎罪,加了兵部侍郎的职衔;将柳友梅加了翰林院学士的职衔,充作正副使奉命往北共议河朔兼讲和好,限五日内即行,回朝另行升赏。
旨意一下,早有人报到柳友梅寓所来。柳友梅闻知,心下呆了一呆,暗想道:“这一定严嵩陷我了。但我去也罢,如何又陷累我岳父?我翁婿二人一去后,把我梅、雪二处的姻缘不知又如何结局矣。”
正踌蹰间,忽报外面竹老爷、杨老爷要见,柳友梅忙出迎接。相见过,竹凤阿揖也不作完就说道:“有这等事!小弟方才见报,方晓得吾兄翁婿要出使北庭,这只是谁人陷害?”杨连城也道:“小弟尚不知,顷间凤阿兄来,方知有此奇事,只不知又是哪里起的?”柳友梅道:“就是严府为小弟辞婚一事起的祸端。然目今圣旨既下,即系君命。做臣子的岂可推托。”只是我岳父暮年,怎当此塞外驰驱之苦,内弟又甚年轻,无人可代,如何是好!”竹凤阿道:“不要说令岳年高难去,就是吾兄以白面书生,奉使北鄙,良不容易。”杨连城道:“正是,吾兄文士,匹马驰驱,深入不毛,又况正当暑天将近,酷日炎蒸,胡沙卷尤,如何去得!”柳友梅道:“以身许国,死生祸福惟命是从。只是小弟上有老母,内无弟媳,将寻梅问柳的姻缘空抛撇在天涯,为可惜耳!”言念及此,转不觉儿女情深,英雄气短矣。
三人正说间,只见长班又进来禀道:“雪太老爷、小老爷来了。”柳友梅忙出迎进。雪公先与杨、竹二生见过,然后雪莲馨、柳友梅一一俱见过了。雪公忙问道:“这风波不知又是那里起的,又是谁人陷我二人?”柳友梅道:“小婿才与杨、竹二兄说来,此乃严府又因小婿辞婚起的。”雪公道:“却是为何?”柳友梅就将赵文华为媒,及刘有美说亲的事,一一说了一遍。雪公道:“原来如此。但今已奉皇命,就是朝廷的事了,捐躯赵国本臣子分内的事,亦復何辞。只是我儿虽已成名,尚属年幼,二女又远在故乡;就是贤婿也上有老母,内无兄弟,此番一去,吾与贤婿匹马胡沙,尚不知死生何地,未免回首凄然。”言至此,雪公不觉扑簌簌掉下泪来。柳友梅与雪莲馨亦泫然泪下。竹凤阿、杨连城亦为之动容悲切。雪莲馨因含泪说道:“据孩儿想来,爹爹可以年老病辞,柳姐夫亦可以养亲告假,何不同上一疏,或者个中,犹可挽回。”雪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