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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把自己多余的东西卖光,钱花完就老实了。腰中有钱他们睡不着觉。”
在街上逛了逛就回到了招待所。曹科长叫我把在解放团看见的那些特务姓名和职务写一写。写完我交给了他。
一个晚上我与大家聊天,曹科长告诉我:“有一个姓周的老太太给你送来一床被子,一个褥子和一个枕头,另外还有20万元钱,东西放下就走了。”
曹科长问我是什么关系,我告诉他是我义父家的佣人。我心想,她害怕这个地方,不敢久留,放下东西就走,连一个收条都没要。老高家对我还不坏。
杨成荣从腰里拿出10万元钱给我,我问他这是哪里来的?他说:“咱们从长春出来的时候不是带了一套便衣吗?我看咱们也不跑了,用不着了,我把它卖了,卖了12万元。我花两万元钱买了一个尿盆,晚上你就不用下楼小便了。这10万元给你做零用。”
“你拿着吧,我身上还有钱。”
“快要过冬了,如果住这样的屋子这套薄被小褥子也不行呀,可惜长春那么些缎子被、细绒毯子、皮大衣……都扔了。您看,老高家送来的这条被子像什么?”
“咳,好汉不提当年勇,过去就算了。现在说现在的,人生就像走路一样,什么大路、小路、拐弯抹角的路都能走。这不算稀奇!”
我感到一个人说一些不是自己要说的话最苦恼。解放前我在特务机关——陕西缉私处当视察。到各县去视察,遇到一些地方绅士请吃饭,在宴会上说的那些应酬的辞令至今想起还令人生厌。现在呢?虽然共产党解放区的许多事没看见,不知道,但在说话中也得歌功颂德,说共产党好,比国民党好得不可比拟:解放区的人民丰衣足食,人民政府工作人员廉洁自持,八路军的战士纪律严明……每天都有人这样说,我也这样说。可是所接触的就是曹科长和几个干部。好像不这样说不拥护共产党似的。事实上都是应酬辞令。有一天和朱副处长谈话,他问我:“解放区有什么好的地方?”
“我看哪样都好,尤其是老百姓能够吃饱穿暖。”
我具体说不上什么好,只能说哪样都好。可是吉林有妓馆这也好吗?也有小偷、盗窃、乞丐……到解放区有半个多月,到街上也走了几次,开大会我也参加了,没有看出解放区特别优越的地方。只是解放军作战好我承认,不然不能把国民党军队打垮,这一点我没有怀疑。
11月9日,发下一种表格叫我们填,这是登记表,姓名、年龄、职务、原籍、何时报到、何时被捕、你将来要干什么工作?政府对你应当怎样处理?你对政府有什么要求与意见?另外还有9个问题,叫我们按个人实际情况填写,不要虚假,这9个问题是:
1。 长春解放以前你是怎样的想法?
2。 长春解放的早上又是怎样的想法?
3。 突围没有突出去是怎样想的?
4。 没到吉林是怎样想的?
5。 到了吉林之后又是怎样想的?
6。 没到这之前是怎样想的?
7。 到这之后又是怎样想的?
8。 对自己的将来是怎样考虑的?
9。 现在你又是怎样考虑的?
我一看这个表是印制的,是所有在这反省的人填的,不是专为我们几个人单印的,但是这九道问题是用钢笔写在纸上的,是特别为我们几个人拟的。上面的突围问题只适用我们几个人,连陈哲都不适合。这张表引起了我许多猜疑,我们的问题要处理了吗?看这个情形还不是处死,如果要处死还用写这些吗?
我开始填表,在“你将来要干什么工作”这一栏,我填“以特反特”;在“政府对你应当怎样处理”栏,我填“我是罪大恶极,死有余辜,政府对我应依法严惩”;在“你对政府还有什么要求与意见”这一栏,我填“希望迅速处理”……
这9道题,我认为是陈处长要研究我们这些特务的心理而拟的。
我想探听探听处理我们的消息。我和翟丕翕研究了一下,我说:“不经过司法手续能处理吗?”翟丕翕认为不经过司法机关开斗争大会照样可以杀人。他这一说增加了我的思想负担。这几天朱副处长也不找谈话了,陈处长更不理了,于是我又去找在这反省的邹同志谈天。我问他:“你看我们的问题是不是要处理了?最近叫我们填表,还要回答九个问题。”
“我不大清楚,不过我看你们还应当学习一个阶段。”我问他怎样才能改造的好?从哪儿下手?他说:“依我自己参加革命这么久的经验来看,你本身最重要的就是老实做人。在旧社会老实吃亏,受欺负,在新社会老实是受欢迎的。一切问题,一切思想都要老老实实地交待,不要一丝一毫的埋伏。这是我个人的体会。”
邹同志诚恳的态度很感人,我看这个共产党人很好,他怎么也会犯错误呢?可能在共产党里工作也是不容易的事。
11月11日下午,曹科长到楼上宣布:“你们不是要求回长春立功赎罪吗?明天就回去,今晚你们准备一下!”
我问曹科长都是哪几个人回长春?他说有陈哲、杨绍林、杨成荣、杨钧、邱明瑞、翟丕翕、长春站一个司书和我。
曹科长对我说:“回长春不要有顾虑,本来想不叫杨成荣跟你去,在这给他找工作,可是怕你有另外的想法,所以还是叫他跟你去。”
吃完晚饭曹科长把我叫到院中,那儿还有一个服装整齐的军人,有二十六七岁。曹科长对我说:“老关,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朱同志,就由他送你们回长春。”
朱同志给我敬了个礼,伸手与我握手,笑着说:“关同志,今夜我来接你们,咱们坐天亮3点钟那班火车回长春。有不周到的地方请关同志多提意见。”
“不用客气,请朱同志多多关照。”我这样说。
又说了几句话,曹科长与朱同志便走了。
我上楼之后,石同志听说我们回长春,说:“长春公安局局长于方初那个人很好,我们是老搭档。到长春你们争取有条件,要好好争取,革命这方面也需要人哪。”
我一听说他认识于局长,我赶紧说:“石同志,你给我写一封介绍信好不好?把我的情况介绍一下,求他对我关照关照,不然他不了解我。”
“不用写信,你的情况这里会介绍去的。到那儿也和在这儿一样,争取在自己。”
共产党人不讲人情,一封介绍信都不肯写,一般应酬,有什么重要?真固执。
回到屋子,八个人都聚拢来了。他们的脸显出紧张的表情。我说:“咱们买点东西吃,买点烧饼、酱肉、花生。”翟丕翕抢着说:“再买半斤酒。”不一会儿都买来了,大家吃了起来。我心中犯嘀咕,他们心中也不安。我对杨成荣说:“曹科长要把你留下,在这给你找工作,我看你今夜就没有必要再跟我去长春了。回头我对曹科长说一说。”
“我留在这干什么?我还是跟你一块走。”
空气很严肃,每个人都认为今天晚上要发生什么不幸事件。邱明瑞先说:“我看今天夜里是凶多吉少。”
“也没有3点钟到长春的火车呀?”
“唉,知道是假话你还能怎样?在人家的势力范围之中,你不服?”
“过去咱们在长春都是晚上杀人家,现在人家就不能晚上杀咱们?”翟丕翕这样一说,我也害怕了。可是我还故作镇静地说:“没有关系,不要庸人自扰。曹科长方才对我说,叫咱们不要有顾虑。”
“曹科长那样说,你就相信?他不那样说又怎样说?我看今天晚上就是一关,不好过。”
“我看不动手也是死,动手也是死,我到时候要动手。动手还能撞个侥幸,不动手就干等死!”邱明瑞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一件事。
1948年6月3日,督察处决定秘密杀害14个“政治犯”。晚上8点半钟,由我率领十多人,把这些“政治犯”从看守所提出来,问明姓名、年龄、职业、住址之后,便两手后绑,用黑布蒙上眼睛,嘴里塞进棉花,然后装上汽车,拉到南岭。到了南岭把这14个人一块架下汽车,在事先挖好的大坑边上,开始用枪杀害。枪声一响,那些未被射中的人知道不好,可能认为等着也是死,如果往外跑一下,侥幸冲出去,还可能活命。于是有一个人猛然间抬腿就跑,他虽然未带脚镣,但是两手后绑,眼睛又被蒙上,天又黑,路又不平,没跑多远就被撵上抓了回来。当即“砰”地一枪,把他击毙了。跑与不跑都是死。
于是我说:“老邱这种作法我不赞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