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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海巨宦-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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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种种都应了李彦直的预测,大严之后果然转为大松!连朱纨到达之前地厉行海防检查都没有了,海商们上岸下海,也由以往的偷偷摸摸变成了大摇大摆!恶法虽去,良法亦不留,国家秩序荡然无存。被逼为贼的饥民们没有及时转为守法的小商人。却都变成了大大小小的海贼,东南便由极端的政策压抑。变为没有秩序的爆发性繁荣与爆炸性混乱。

就在这种情况下王直夹带数万之众回归浙江海面,海面上万众欢呼,如迎君王!归附之众竟达十余万,激增的交易总量亦为王直带来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地暴利。

在这样的大形势下,陈羽霆也只能力保大员而已,被剥夺了兵权的王牧民整天叫嚣着要赶紧北上抢地盘,但陈羽霆总是畏首畏尾,既慕其利,又怕会沾染浙海那些大盗的恶习,召集三老和众寨主商量来商量去,都没能商量出个万全之策来,因此虽然保住了大员内部的“干净”,却又白白错过了东海的这次变态地大扩张时期。

王直、破山自此坐大,称雄东海,进入嘉靖二十八年下半年以后,自长江以南至于粤东,豪杰之辈、不法之徒尽皆归之,王直大集徽、苏、浙、闽、九州、琉球之众,近战则以倭刀,远战则以鸟铳,买佛郎机火炮武装中国商船,五峰旗帜所到之处,沿海官兵皆仰其鼻息,驱倭岛武士在他面前更有如走狗。他势力一大,对闽浙士绅也就不怎么放在眼里了,闽浙士绅暗暗叫苦,这时又怀念起那些能灭倭逐寇的能臣来了。

破山背靠王直,竟也吞并了大隅,又灭了大友家,九州一岛几乎统一,又向南侵吞琉球!王直的势力亦逐渐展布南北,致书陈羽霆,表示自己准备在鸡笼再立一寨,言下之意竟是要平分大员了!

消息传到北京,蒋逸凡大骂陈羽霆无能,风启却道:“羽霆也很难做啊,又要他低调,又要他扩张,哪里能够?”

蒋逸凡怒道:“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低调个屁!当时就该趁王直还没回浙江北上抢地盘去!现在倒好!不但浙江那边我们完全被排挤了出来,连大员也要被人染指了!”转头对李彦直叫道:“三公子!咱们得赶紧想办法啊!三公子?三公子!”

原来他连叫了几句,却发现李彦直正拿着一份兵部的文书发呆,似乎根本就没听见蒋逸凡说什么,只是喃喃道:“来了,来了,终于要来了!”

蒋逸凡一奇,问道:“什么来了?”

“海运!”

“海运?什么海运?东海的航运?”

李彦直却收起了那文书,喃喃诵道:“北冥有鱼,其名为鲲,化而为鸟,其名为鹏,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溟……”

蒋逸凡苦笑道:“三舍啊!你怎么还这么好心情,背诵起《庄子》来了?”

风启却应和道:“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而上九万里!”这却是李白的诗句了,风启问:“三公子,风要起来了吗?”

李彦直嘿了一声,说:“快了。”因对蒋逸凡道:“羽霆能保住大员就不错了,要他扩张那是力有不及,这事我也早有预料,不过你不用着急,我要羽霆留在大员,并不指望他能和五峰、破山抗衡,只希望他能保住我们的家底、保住东南正经海商的血脉就可以了。五峰和破山现在得到的,都是幻象!他们要抢地盘,任他们抢去!待海运一动,大风一起,我等便将如鹏冲天!那时朝廷亦奈何不了我们,遑论余子!对五峰、破山之辈,届时亦将如秋风扫落叶,可一挥而定!”

蒋逸凡听得怔了,风启亦不甚明白李彦直所言之海运、大风为何事,因问:“是东南要出大变了么?”

“不是东南,”李彦直道:“大变来自西北。”

蒋、风惊道:“西北?”

“对。”李彦直道:“对朝廷,对徐师,我已经竭尽所能了,但事实证明这条路完全走不通!接下来就要按我们的方法来启动一个新地棋局了!乱极而治,否极泰来!我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却不知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第五卷 京华乱局 之十四 水价

李彦直注意到,这个时代的许多人祸,很多其实是由天灾诱发的。他自己就经历过嘉靖二十四年前后那场连续三年的大旱灾,旱灾让许多农民变成了流民,跟着又从流民变成了海盗,由于自嘉靖二十四年以来,闽浙历任督抚都没有把善后事务处理好,所以那场天灾给东南沿海造成的后遗症——海盗问题——至今没有痊愈,甚至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由于亲身经历过东南的剧变,所以李彦直对天灾的反应非常敏锐!他翻查兵部的档案后知道,这几年北方的天气一直很不正常,降雨量严重不足,旱灾是隔三差五地就发生一次,而每次灾情的发生都伴随着草原胡马的南侵!

“看来蒙古问题也是经济问题啊。”李彦直在职方司叹息着,他忽然发现解决蒙古问题和解决所谓的“倭寇问题”其实道理是一样的,“就是经济手段加军事手段!”

至嘉靖二十九年三月,整个北方已经有一百五十天没有下过雨雪,李彦直每天都在四合院里望着没有乌云的天空皱眉,陆尔容抱着孩子在旁边问:“干嘛老看着天!”

李彦直顺口回了一句:“我在等雨。”

“等雨干什么?”

伊儿在旁边笑了起来,她的装束打扮比在陆府时也有些变化,头发拢了起来,这时指着李彦直没大没小地说:“姑爷心疼水钱呢!”

“水钱?”自孩子出生以后,陆尔容就什么也不管了。天天陪着孩子,连家中事务也丢开了不少。

伊儿笑道:“最近两个月,京城的水可贵了不少呢!就小姐你不知道!唉,咱们在京师过日子也真不容易,有道是:柴米油盐酱醋茶!可咱们京城地人,除了这七样之外还得买水!这天子脚下的日子,可真是不好过!唐朝的人说什么‘长安米贵。居不易!’我说咱们北京城连水都贵,这日子就更不易了!”

陆尔容轻轻地冷笑一声。说:“买水这等小事,那是小户人家才发愁的!咱们家哪管这些?”

伊儿小嘴轻轻一嘟:“小姐你当然不管啦,这个家委屈了谁,也不敢委屈你啊!可是你知道不,我……我现在两天才洗一个澡呢!”

北方人两天洗一次澡那是正常水平以上了,陆尔容却啊了一声,抱着孩子坐远了点。尖声叫道:“你居然两天才洗一个澡!”

“是啊,”伊儿哭着脸说:“昨天晚上,我和姑爷……”说到这里咯噔了一下,但话已出口一时转不过来,只是结巴了一下:“……之后,都只是擦了一下……”说到这里竟是满脸通红!

陆尔容瞪着她,两只眼睛圆圆的像两个铃铛:“昨晚?你们昨晚又干什么了!”

伊儿本是多伶俐的一个人,这时也结结巴巴起来:“小……小姐。你……你怀孕之后……答应过的啊……”

陆尔容怒道:“我说过三天才许一次地!”转头望向丈夫:“李彦直!怎么回事!”却发现李彦直已经跑到门口了:“你干什么去!”

李彦直头也不回,叫道:“我去兵部有急事!”

陆尔容怒道:“这会能有什么急事!快给我回来把话说清楚!”她叫得太大声,却把孩子给吵醒,大哭起来,陆尔容赶紧打住,放轻了声音哄儿子。一边念叨着:“孩子别乖!哼!今晚再跟你爹算账!”

李彦直跑到兵部,找到他的上司——职方司郎中王上学,和王上学把自己地意思一说,王上学觉得事情非同小可,便带了他来见兵部尚书丁汝夔。

李彦直官职虽低,在兵部却是个名人,和丁汝夔打过不止一次交道,这时在这个大上司面前毫不怯场。

丁汝夔见他二人忽然跑来,一愕,扫了李彦直一眼。便知是他有事。因问:“彦直可有什么事情?”

李彦直道:“数月之内,恐怕蒙古人就要侵边。或是鞑靼,或是套寇!下官为此而来。”

丁汝夔惊道:“是哪里的消息?大同?还是陕西?”李彦直在职方司任职,关注军情正是他的本分。

李彦直向上一指,说:“是老天!”

丁汝夔一怔,跟着笑了起来,连连摇头,说:“彦直啊,满兵部的人都知道你生猛。当初你阴差阳错,中了会元却没点上状元,甚至入不了鼎甲去不了翰林,这个大家都很惋惜,来兵部嘛,也是委屈了你。这半年来你连上一十八道奏疏,用心之急切大家也都理解,不过国家大事不能牵涉幽冥之道,这个你应该清楚吧。”原来他是以为李彦直连连上疏是升迁情切,又以为李彦直说的“老天”是托梦算命等迷信之说,所以嗤之以鼻,丁汝夔说着还瞪了王上学一眼,怪他孟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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