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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皇帝再也没有召见过她,更让她心生忐忑,兴许……皇帝依旧认为是她有意加害晏然?
晏然三番五次地劝她不要多心,她仍是心中惴惴不安。不过好在前往祁川的旨意很快就下来了,随行宫嫔中有她,她才稍稍安了心。
之后的数月,平静得毫无波澜。
夏去秋过,很快就到了冬季。冬天时,帝太后和肃悦大长公主双双病倒,为了冲喜,有人进言大封六宫,她为此又位晋一例至贵姬。按静修仪的话说,元沂满周岁之时,她大约会再晋一级,便是贵嫔了。她忽然想起刚入宫的那年,她所想的“高人一等”不过是作个行宫的管事宫女,如今“高”到这个份上,只能叹一句命运太难料。
大燕朝永昭年间嫔妃玉牒载:愉姬胡氏夕冉,永昭四年腊月,逢帝大封六宫,位晋贵姬,秩从四品。
【第六桩事·大去】
冬至大傩之后,帝太后和大长公主的病日渐好了,夕冉却大病一场,虽只是普普通通的风寒,但也迟迟不见好。每日来看她的,仍旧只有晏然。
久病不起,夕冉无奈地一声叹息:“早知道在冬至前病了就好了,让大傩一并驱走,也不用劳妹妹日日这样照顾着。”
晏然嗔笑她挑日子生病,又叫她不要乱想,赶紧养好病莫要错过春天美景。
可过了两日,长乐宫的纪尚宫却突然来了,毫无征兆。进了她的娴思殿便屏退了其他宫人,肃然见礼,让她莫名地害怕。
“贵姬娘娘莫要忘了,娘娘能得到今日的一切,说到底是因为谁。”
是因为皇太后,是她送给皇帝的家人子少了一个,宦官才不得不拿她顶上,那是整件事的开端。
“娘娘,人总要知恩图报。”
“娘娘恕奴婢直言一句,凭娘娘的出身,娘娘日后能带给皇次子什么?以后还会有别的皇子的,皇子长大了总要去争那一个位子,争不过的、败了的,能有什么好下场?”
“娘娘帮皇太后除掉眼中钉,便算是报恩了。皇太后会替娘娘照顾好皇次子。”
一言一语,听似询问,但她知道她没有拒绝的机会。这样直言透了底的事,她如是不答应,对方定会立时三刻要她的命。
就和当初逼她顶替的宦官一样,不会让她透出风声去。
她想,皇帝也是断断不会护她的。
她只能冷然地问眼前这位老尚宫:“怎么做?”
纪尚宫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纸包递到她手里,神色平静:“这是藜芦。实不相瞒,娘娘先前的药中添了细辛,这路早就铺好了,只要再把这药服下去……娘娘,您会走得很快。”
“诸参辛芍叛藜芦”,草药十八反中的一句,她听同住一宫的荷瑶章沈氏提起过。
她轻笑一声,去拿案上的茶杯。纪尚宫按住她的手:“不急,娘娘忘了?您要帮皇太后除掉一个人。”
她蹙一蹙眉头:“什么意思?”
“等什么时候,静月轩给娘娘送吃的来,娘娘再用它吧。”
晏然!
她浑身一冷。
“娘娘别想着不答应或是告诉陛下,这宫里有些人,凭娘娘的本是还是惹不起的。”纪尚宫一声冷笑悠远。
她突然发现自己在如此的高位上,还是要这样任人宰割、还是一不小心就把命丢了。
很快到了大寒。
这一年的大寒可真冷,冷得只有她初进宫那年的大寒可以与这日一比。
她仍是病着,没有出门,宫里的火炉暖融融的。
“娘娘,美人娘子做了芪杞炖子鸡送来。”缠枝喜滋滋地进了屋,“奴婢瞧着不错,娘娘今日也没怎么吃东西,趁热用了吧。”
“哦……”她望着缠枝手中的汤碗低应了一声,怔然问她,“缠枝,有世家背景做靠山的皇子,必定会过得更好,对不对?”
“娘娘?”缠枝愣了一愣,不明就里,“娘娘怎么这样问?”
“嗯……为了元沂的今后,去害人,是值得的吧……”
缠枝听得更惊了,滞在那里无言以对。
她哑声一笑:“没什么,我随口说说的,你把汤搁下吧,我一会儿用。”
她颤抖着将藜芦加进去,一口口饮下。
晏然的手艺当真不错,到底是在御前服侍过的人。自己也就那一道桂花宫饼是过人的,晏然央着她要学,却无论如何都学不会。
相冲的药性让她很快陷入了昏迷,她不知道外面都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这三更半夜的,从皇帝皇后到各宫主位宫嫔,都已齐聚娴思殿。
太医已经向他们宣布了她熬不到天明。
昏迷中的她睁不开眼,却莫名其妙地恢复了思考,也许这就是回光返照。
她知道,皇太后早在她的药中掺了细辛,利用相冲的药性致她于死地。但旁人都不知道,他们只会觉得是藜芦所致,何况藜芦本也有毒。
太医院里,大概有不少人是皇太后的人吧……他们会把这场戏圆过去。
晏然……她会有口难辨,就像当时面对血燕的自己。
她忽然很是着恼,常言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可她居然在用自己生前的最后一件事去害人,她先前都不曾害过人……
这笔债如是欠下了,会不会随到她的来生?会不会母债子还算到元沂身上?
元沂……
皇太后自然会照顾好他,但他……说到底只是个争名逐利的手段吧……
这一切,都是因为她没用透了。
她可以说是糊涂了一辈子,宫里的一切,她到头来还是不清不楚。但这最后一次,她不想死得不明不白。
“陛下……”她开了口,不知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中。
“贵姬?”居然有回音,他在……他居然在!她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有些颤抖,离得她很近地轻声细语,“你醒了?”
“不是晏然……”她没头没脑地说出这句话。
“朕知道。”他的声音添了几分欣喜。只觉告诉她,这番欣喜是为晏然的清白,而非她的苏醒。
她的意识再次开始发沉,一点点往深渊里坠着,好像掉进了悬崖里一样控制不住坠落。她慌乱地伸手想要攀住旁边的树枝,好像是抓到了他的手,一阵暖意。
“陛下……元沂……”她强自撑着一口气,觉得他凑近了,才挣扎着说出最后一句话,“元沂……不要给姜家……”
她到底还是没有胆量道出真相,就这样又一次沉沉睡去。
她没有力气去确认他是否听到了她的话。一片混沌中,她仿佛看到纪尚宫再次走进娴思殿中,抱走了她的孩子,交给皇太后。然后她看到元沂长大了,是个英俊的孩子,但他还有很多兄弟,在皇太后的要求下他不得不与他们争……
最后,她看到他败了,血溅一片……
“元沂!”她一声惊呼。
有人握住了她的手,低低地说着什么,带着泪意。她的手不受控制地搐了一搐,头脑中“嗡”地一声,觉得眼前一白,已不在那深渊中。
她终于睁开了眼,旁边坐着的是晏然。
晏然哭成这个样子,看来她确实是时辰不多了。
听到晏然说要让人去抱元沂来,她急忙出言制止了。与其接他回来再被皇太后抱走,倒不如……让他留在他的嫡母那里。
但愿皇帝听到了她那句话,日后把元沂交给谁都好,皇后、琳孝妃、静修仪、甚至是位份尚低的晏然……总之,不要给姜家。
“陛下他……我到底是在他心里没有分量的。”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哪怕是元沂出生之后,我仍是明白。有时候真觉得宁美人你好福气,同样是宫女出身,陛下却肯那样待你。你知道么?我心里不甘过,我也想同你争,可我那么清楚地知道我争不过……”
她察觉到自己的神思在一点点地被剥离、逐渐消失,那么……这些一直以来藏在心底的话,还是说一说吧。
再不说,没有机会了。
皇帝从来不在乎她,她又一直明明白白地看到他是如何对晏然的。
可明明晏然对他有诸多算计,自己从来没有。
她明显熬不了多久了,晏然看上去比她更怕。也是,面对死亡,人总会怕的。
“陛下说了,他下了朝就会来,姐姐等一等……”
她冷言冷语地反问她:“他来又能如何呢?我不是你,他对我永远不是夫君对妻子或者爱妾,我又何必辛苦自己去等?”
晏然只能惊慌地改口说:“看在元沂的份儿上……”
元沂……又一次提到了元沂。从她生病开始,他就被接去长秋宫了,她已经那么久不曾见过他……
从此都见不到了。
“你告诉我,这些日子,元沂在皇后娘娘那里如何?细细地说,一件事也不许少了。”她的手倏然就有了力,握住晏然,迫切地询问着。
晏然静了静神色,强蕴起笑意,一句句说着元沂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