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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绣盘搁在旁边,瞪着他道:“谁吃醋了?规矩上的事,臣妾罚得不对么?”
“对,一点错都没有。”他点了点头,又探究地又问,“那有点别的原因没有?”
我不语。他眉毛微有一跳:“那朕问你个问题,你照实说。”
我颌首默然等他发问。
“你不喜欢方才人是不是?”他说,微一顿,又改口道,“或者干脆是不喜欢方家姐妹?”
他问得好不委婉,我在短暂的沉默之后亦是答得毫不委婉:“是,臣妾不喜欢。”
他点点头,又问:“为何?”
我只带着三分气反问他:“陛下喜欢她们么?”
“不许瞎吃醋。”他气笑得在我鼻梁上一刮,“告诉朕,为什么不喜欢她们?”
我垂首静默良久,重重一叹,轻轻幽幽地道:“陛下不觉得这样的事很虚伪恶心么?”
他一愣:“什么事?”
“她们进宫的原因啊。”我道,“陛下也知道她们根本就是为了方德妃先前生下的皇长子来的,就算这其中根本就有陛下的权衡在,可她们就这般应下也太教人心寒。世家的斗争就算再厉害,她们也不能这样将皇长子视作相争的武器或是战利品啊……是,于天下,他是皇长子;可于她们而言,皇长子与她们是血亲啊!再退一步讲,就算她们不在乎这远房的血亲,皇长子到底还是个孩子,时时刻刻算计着如何把他夺过来与人相斗……她们的心思未免太可怕了。”
他沉吟了许久,神情严肃地问我:“所以……你是觉得如若把元汲交给她们,她们不会好好待他?”
“她们当然会!”我断然道,“他是陛下的长子,交到那个嫔妃手里都不会有人敢薄待了他。可好与好不一样,就算能给他同样的东西,给不了他同样的关心,他必定是察觉得出来的……陛下,小孩子往往对此最是敏感,陛下看现在他对皇后娘娘多亲,就知道皇后娘娘对他尽了怎样的心思。”我语中一顿,思忖着露出诧意,“陛下当真想把皇长子交给方家姐妹么?”
“没有。”他摇头否认道,“你别多心。只是就如你所说的,朕知道她们进宫是图什么,近些日子传言也多了,朕才随口一问罢了。朕不会轻易把元汲交给旁人的。”他握了握我的手,“元沂更是。”
我放下心来,长舒口气,怅然满面:“陛下知道此时再带元沂走无异于要了臣妾的命……皇长子和皇后娘娘处得更久,陛下也要体谅皇后娘娘这份做母亲的心啊……”
他点头郑重:“朕知道,你放心就是。”
让他知道皇后和方氏各自的想法、从而对皇长子的事多一份思量到还在其次,这一番谈话,于我而言最是重要的,是让他知道我不喜欢方家姐妹。
时至今日,我仍不认为我能左右他多少。我不能左右他的喜恶、不能左右他的朝政……但,至少能左右他对这些个新宫嫔的态度。
日日让林晋去问着,他果然再没有召过娆姬和方才人。一连过了半个月,我听着林晋再一次的禀报,站在窗前遥望着如霜的月色轻笑道:“行了,火候也够了。你去瑜华宫知会苏容华一声,本宫想见她,若她乐意,明天来簌渊宫见。”
我从前与她尚算交好,若她不愿来见,只能是听信了方家姐妹散出去的传言。如此要执意与我为敌也就随她去了,我也不会再同她多解释些什么,心思这样的浅,我反倒不希望她再与我为盟。
次日的晨省散得早,我倚在步辇上阖目歇着,摒开一切杂事纷扰,在步辇规律的微晃中细品着清晨的宁静。
“娘娘……”林晋低声一唤,我睁眼看向他,他带着我的视线往前一看,“您瞧。”
我遂看过去,簌渊宫门口依稀有一淡粉身影,规规矩矩立在门边,却不是宫娥装束。
已离得不远了,我吩咐了一声“停轿”,走下步辇向她行去。还有几步之遥的时候,她深深一福:“宁婕妤娘娘万福。”
“不必多礼了。”我伸手虚扶了一把,满意笑说,“妹妹来得好早。”
她低颌着首,一如既往的谨慎温婉之态:“臣妾听说婕妤娘娘召见,不敢怠慢。”
我轻拍了一拍她的手,笑意明朗几分:“算不得召见,只是有些日子没见妹妹,想和妹妹叙叙旧罢了。”
我与苏容华一并踏入了宫门,闲闲交谈。我一路观察着她的神色步履,虽是始终得体地守着礼数,却也着实寻不到什么疏远防备之意。
看来她确是没信多少方家姐妹的话,并不是为了两不得罪才来见我。
“妹妹请坐吧,不必拘礼了。”入了殿,我请她落座,她浅浅一福,大大方方地坐了,笑吟吟问我:“不知娘娘想叙什么‘旧’?”
正文 129
我深深睇视着她;面上漫出一丝浅笑:“妹妹会这样问;可见已是心里有数了?”
苏容华点头,没有多加掩饰:“想是娘娘听闻了前阵子的事。娘娘不必忧心;臣妾心里有数,不会那么轻易让她们得意。”
我和善微笑;打量着她温言道:“你既今日会来;本宫便知你不会着了她们的道儿。但本宫想知道;那日在长宁宫出了怎样的事,竟让帝太后那般生气?”
已过了很有些天了,但听我提起,苏容华面上犹是一冷,一沉气道:“是我轻信了她;她平日里跟我走得近;我便没想到她会转过身来害我,同陛下说话也不曾避着她。”她说着一叹,有些懊悔道,“那天陛下来见我时她也在,我随口提了一句,说帝太后这些日子为皇太后抄经呢,偶尔也问起韵昭媛两句。陛下都没说什么,怎的到了她那儿便是我挑拨陛下与帝太后了?这到底哪儿沾了挑拨的话?”
原是如此……世家间的明争暗斗,身为方氏贵女的方才人是清楚的,民间而来的苏容华却没机会知道,再凭她怎么聪明,也难以想到同为太后的两位长辈竟是不睦多年,也难以知道宏晅对皇太后有怎样的不忍。
可……仅是如此么?依帝太后的心思,当真会因此就如此气恼么?我细细端详着苏容华的神色,她面上却是分明地只有懊恼和悔恨,瞧不出半点其他的心绪,好像是真的没有别的隐情了。
我凝神而笑,淡淡说道:“这事怪不得妹妹,但也怪不得帝太后。妹妹入宫时日短,想来不知陛下和皇太后不和吧?”
她面上诧异顿生,恍然大悟。这样的神情绝不是在做戏,她当真是不知情,又确确实实是因此栽了跟头。
我含笑沉吟,睨着她轻轻曼曼地体谅道:“妹妹初入宫闱,有不知情的地方在情理之中,可被有心之人拿去说事便是那一边的心思毒了些。不过么……”我微微拖长了语调,“本宫打从一开始就知道那两位没有好心思,却始终摸不清妹妹你的心思,妹妹今日不妨给本宫透个底,你到底是图什么?”
我审视着她的神色,见她低着头思量着,须臾,抬头回视着我,坦诚道:“燕回没有家族重担,区区民女,既然入了宫,图的便是自己过得春风得意、享尽荣华富贵。”
“春风得意、荣华富贵。”我细品着她这八个字,浅浅衔笑,“‘春风得意’难有定论,荣华富贵却是不难。本宫是过来人,不怕告诉妹妹一句,这宫里头,有时候自己活得聪明不如跟个对的人。”
她忙不迭地起身一福:“诺,臣妾谨记娘娘教诲。只是……”她咬了一咬嘴唇,“臣妾先前想着服侍好帝太后,可如今……”
“能知道讨好帝太后,可见妹妹不傻。”想在宫中寻求荣华富贵,只怕十中有九都只想着如何去争圣宠,她却能想到剑走偏锋,从帝太后那儿谋自己所需,已是胜过了不少人了。我抬手敛了敛衣袖,复又循循道,“所谓不知者不罪,妹妹那日既是无心之语,那事便不过是个误会。但凡是误会,就都有说开的机会。本宫会寻个合适的机会在帝太后跟前替妹妹说几句话,但旁的事,本宫不愿插手太多,即便是需要插手,也要看值不值得。”
她面露感激,低低福道:“谢娘娘,臣妾自知要怎样做。”
我和颜点头,笑意微敛,又道:“还有句话,本宫还是和妹妹讲明白的好。芷寒是本宫的亲妹妹,本宫容不得她出岔子。妹妹你要做什么事,可以找人联手,但若再不知会本宫便去找她,若生了什么节外的枝,就别怪本宫容不下妹妹你。遇了险事,本宫亦只会救她一个。”
她隐有一阵惊慌,不安道:“诺……臣妾谨记,决不再有事隐瞒娘娘。”
我面无表情地点了头,她便福身告退了。婉然和林晋进了殿,林晋欠身小心问道:“娘娘还要再用她?”
“用不得么?”我反问他一句,徐徐道,“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