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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洙想要缓和气氛,给彼此个台阶下。暗想韩琦主攻,若知道拉拢狄青,顺便把狄青调到泾原路来,和任福并肩作战,胜算大增。他向韩琦使了个眼色,只希望韩琦能明白他的用意。
韩琦再狂再傲,心中也是极求大胜,建千古威名。
见尹洙望过来,韩琦突然一笑道:“狄青,你果然不负朝廷的厚望。这次能破了金汤城,军心鼓舞,当浮一大白。来呀,白牡丹,给狄都监斟酒。”
众人见韩琦要与狄青对饮,都舒了口气。帐中气氛已有所缓和,曹国舅一直沉默,见状笑道:“要得,要得。这样的快意之事,我听到,都要痛快的醉一场。”
狄青也非鲁莽之辈,方才见韩琦视军情为儿戏,忍不住的提醒,这刻见韩琦有和解的意向,拱手道:“谢韩大人。”
白牡丹就是帐中轻舞之人,面容姣好,身段婀娜。端着酒壶缓缓的走过来,神色中却有些妖冶轻佻之意。她走到狄青面前,为狄青满了杯酒后,低声道:“妾身敬斑儿一盏。”
狄青正要端杯,闻言怒极,喝道:“你说什么?”
白牡丹哎呦一声,已跌倒在地,众人又惊,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何事。白牡丹说话的时候,声音极轻,除狄青外,再无第二人听到她说什么。
狄青已出离愤怒,白牡丹竟敢称他斑儿?
斑儿——就是说狄青脸有刺字,脸有刺字,就连个歌妓都瞧不起?他堂堂一个兵马都监,只因出身行伍,卑贱的就连歌妓都要讽刺一句?
狄青那一刻,耳边又响起杨羽裳所言,“你在我心中……本是天下无双的的盖世英雄,如何能受那些人的轻贱?”他征战多年,西北闻名,可此刻连个歌妓都能轻贱于他?
武英急道:“狄兄……何事?”他连使眼色,示意狄青别起冲突。
狄青霍然站起,冷望白牡丹道:“你把方才所言,在帐中大声的说一遍。”
白牡丹很委屈的站起来,大声道:“妾身……妾身就说敬斑儿一盏酒,难道有错吗?”这次她吐字清晰,帐中人均已听到,表情各异。
武英等人均是和狄青一样,出身行伍,听白牡丹一句斑儿,损尽帐中的大半武将,也是心中愤怒。
只有韩琦、任福、尹洙等高级官员,还是神色自若。在他们心中,狄青等人,本是卑贱武人,就是斑儿!
这是大宋祖宗家法!这些文人当然不觉得有错。
狄青望着韩琦,一字一顿道:“韩大人……你说白牡丹有没有错?”
白牡丹不等韩琦回答,已抢着道:“昨晚妾身与韩大人论酒品诗点评天下豪杰时,妾身问及狄将军时,韩大人就说……不过一斑儿矣。妾身是实话实说了,韩大人,你可不能赖皮呦。”她轻嗔薄怒,满是娇笑媚态的望着韩琦,如同撒娇。
韩琦本也觉得白牡丹当众将面前如此说话有些不妥,但一来不满范仲淹,二来的确轻视狄青,更不满狄青当众对他指责。更何况佳人面前,如何肯坠了威风?点头道:“我说的,我当然不会赖皮!”
此言一出,帐内微哗,就算曹国舅都眉头微皱。
狄青大怒,才待呵斥,突然听到帐外一阵喧哗……
这是高平寨,宋军的重地,韩琦尚在,谁敢在此鼓噪?
韩琦举目望过去,喝道:“是谁在喧哗?”
任福急急站起,冲出营帐,喧哗渐平。不多时,任福带几兵士入内,押着一人,那人满脸是血,但难掩狰狞,狄青一见,失声道:“赵明,怎么是你?”
被押进来的竟是狄青带来的手下赵明。
赵明眼角青肿,嘴角破裂,额头鲜血流淌,赫然就像被人群殴了一顿。他紧咬牙关,眼中已露出怨毒之意。
狄青就要走过去,任福手腕一伸,已摘下背负铁锏。本来韩琦设宴,按规矩众将不得携带兵刃,但韩琦迥乎常人,让众将不必拘束。任福更是因为功劳显赫,所负的四刃铁锏,从不离身。
铁锏径指狄青,泛着寒冷的光芒,任福冷笑道:“想不到狄都监不把韩大人放在眼中,就连手下亦是不把军营的兄弟放在眼中。”当初白豹城一役,在范仲淹面前,狄青就抢了任福的风头,这次抓住狄青的痛脚,任福当然要小题大做。
韩琦恚怒,冷然道:“任福,何事?”
任福道:“启禀韩大人,狄青的手下赵明在军营外挑衅闹事。寨中兵士劝他,他竟大打出手,重伤了一人。末将逼不得已,这才将他擒下。”
韩琦怒极反笑道:“狄青呀,狄青,看来你真的自恃军功,早不把我们放在眼里。来人呀……将赵明推出去斩了。”
兵士领令上前,狄青急喝:“且慢……”他上前一步,任福蔑视道:“狄青,你若不知轻重,莫怪我手下无情。”
狄青扭头望向韩琦道:“韩大人,赵明绝非惹是生非之辈,此中必有误会。还请韩大人让他解释。”赵明望了狄青一眼,眼中已露出感激之意,但仍一言不发。
韩琦肃然道:“有桀骜的将领,就有不服法纪的手下,何须多问?来人呀,将赵明推出去。若有拦阻,格杀勿论!”他知狄青不但是范仲淹手下猛将,还和天子有关系,倒不想因为狄青阻挡仕途。但狄青数次忤逆,甚至不把他韩琦放在眼中,若不杀鸡给猴看,此事传到京中,他在群臣中岂不丢尽了颜面?
众将见韩琦双眉竖起,脸泛杀机,一时间都是面面相觑。
有兵士才待将赵明拖出去,狄青喝道:“等等。”他霍然窜出,已到了任福的身前。任福早就蓄力,见状大喝一声,铁锏当头砸下。
那铁锏极重,荡得帐中风声大起,那喝声极威,几案上的碗筷都被震得簌簌抖动。
眼看那一锏就要砸在了狄青的头顶……
尹洙大惊,才待喝止,狄青遽然伸手,只是在任福肘部一托。那铁锏倏然转向,砸在了地面之上。“轰”的大响,竟将地面砸出个大坑来。
横行刀法,无论马上步下,均是横行无忌。狄青这一托,看似随意,手中若有单刀,早就将任福斩成两截。
任福手臂震得发麻,不待再攻,狄青手掌轻推,任福脚步踉跄,已闪到一旁。任福一时间无力抵抗,心中怒急,才待出手,突然想到,“方才狄青若是手中有刀,自己早就命丧当场。”一念及此,才知道狄青百战百胜,绝非虚言,额头汗水已流淌下来。
狄青已到赵明的身前。
押住赵明的兵士见状,骇然而退。狄青已一把抓住赵明的手腕,沉声道:“赵明,到底何事,你快快说来。”
赵明不等多言,脸色巨变。只见兵士纷纷涌入帐中,围住二人,长枪森然,萧杀满帐。
韩琦已缓缓站起,凝声道:“狄青,你不听军令,可是想要造反吗?”
狄青急于救赵明一命,诚恳道:“赵明有军功,本是好男儿!还请韩大人查明一切后,再做决断。”
韩琦冷冷一笑,神色傲慢道:“只有东华门外以状元名唱出者,才是好男儿!”
一语既出,帐中沉凝,狄青脸色苍白,可双拳紧握,眼中已燃怒火。
只有东华门外以状元名唱出者,才是好男儿!
这是韩琦所言,亦是宋廷之声,更是大宋无数文臣的自豪所在。大宋崇文轻武的习气,在这句话中一览无遗。
就算你军功赫赫,就算你千军横行,就算你武功盖世又能如何?只有及第文人,才是真正的好男儿。
这是自恃、自傲、还是自大矜夸?无人品评,但眼下就是如此,你狄青算得了什么,出身行伍,黥文之辈,如何有状元及第、行马簪花的荣耀?
尹洙脸露赞同之色,王珪、武英等人,心中不知何等滋味。就算是任福,也是难免有了讪讪之意。但这是大宋的事实,无人能驳。
韩琦居高临下,见狄青还握着赵明的手腕,威胁道:“狄青,我最后给你一个机会。莫要包庇手下,不然……你信不信,我就连你一块斩了!”
帐中杀气遽起,虽是春暖花开的季节,可冰冷如雪。
赵明奋力挣扎了下,嘶声道:“狄将军,我和你狗屁关系没有。你扯着我干什么,我做什么事,与你何关?”他虽嘶声怒吼,但染血的脸颊早就流淌下晶莹的泪。
那是辛酸悲痛的情,那是感激担忧的泪。
赵明一时意气冲动,眼看要将狄青也连累进去,再也不甘沉默。他挣脱狄青的手腕,突然拔出身边兵士的腰刀,就要横刀自刎。
狄青伸手,霍然抓住了赵明的手腕,舒口气道:“你不能死。”赵明手臂僵硬,牙关出血,可再不挣扎。
“他不死,你就得死。”韩琦淡淡道,“狄青,你以下犯上,包庇纵容手下作乱,我就算斩了你,也没什么过错。”
狄青扭头望向韩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