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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在十二点差几分时离开他的,当时虽然他郁郁不乐,可还是完全清醒的。可是在随后的时间里他闷头喝了半瓶威士忌。第二天早晨他来告诉我,这时他记不大清楚了。
“你是不是常常这么干?”我问,“我走了以后你就自己一个人喝开了?”
“大概有两次吧;也许有四次。只有当他们麻烦我的时候我才喝的。如果他们不管我,我就没事了。”
“他们现在不会麻烦你了。”我说。
“我知道。”
我们两人都知道这是一次危机。我那天上午对塞巴斯蒂安没有什么热情可言;他需要热情,可是我没有什么可给他的。
“真的,”我说,“如果你每次看到你家里的一个人,你都要自己闷着头喝一顿酒的话,那你可就完全不可救药了。”
“嗨,是啊,”塞巴斯蒂安黯然神伤,“我知道。是不可救药了。”
可是我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因为这使我看来像个撒谎的人,而我又无法满足他的需要。
“喂,你打算怎么办呢?”
“我毫无办法。一切都看他们吧。”
我让他走了,没有给他什么安慰。
随后机器又开始运转起来,我看到十二月经过的事这回又从头至尾演了一遍;桑格拉斯先生和贝尔主教去见了基督教会学院的院长;布赖兹赫德又来这儿住了一夜;大齿轮活动起来;小齿轮飞快旋转。大家都为马奇梅因夫人感到十分遗憾,她弟弟们的名字用金色的字记载在阵亡将士名录上,关于她弟弟们的事,人们记忆犹新。
她又来看我了,我又不得不把一番长谈归纳为几句话,长谈伴着我们从霍利维尔到公园,穿过美索不达米亚街,乘渡船去北牛津,这天晚上她要在北牛津和一屋子修女们度过,她们都是得到她某种方式的保护的。
“你必须相信,”我说,“当我告诉你塞巴斯蒂安不喝酒时,我跟你说的是我所知道的真实情况。”
“我知道你希望做他的好朋友。”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我相信过去我告诉你的那些话。现在我在某种程度上还相信那些话。我认为他以前喝醉过两三次,不会再多了。”
“这可不好,查尔斯,”她说,“你所有的话无非是说明,你对他的影响和对他的了解,并不像我想的那么大和那样多。我们两人试图相信他是没有用的。过去我对酒鬼还是了解的。他们最可怕的一件事就是欺骗。爱真理是头一件好事。
“在高高兴兴一道吃了那顿午餐之后,当你一走,他对我是那样乖,就像他还是小孩子的时候那样,而我则满足他的一切要求。你知道,我对他和你住在一起一向不放心。我知道你会理解我这话的意思。你知道,撇开你是塞巴斯蒂安的朋友这一点不谈,我们都很喜欢你。如果你总是不赖我们家住,我们会多么想念你啊。可是我希望塞巴斯蒂安有各种各样的朋友,不要只有你一个朋友。贝尔主教告诉我,他从来不和别的天主教徒在一起,也从来不去纽曼俱乐部,甚至很少去做弥撒。决不是他只该认识天主教徒,不过他应当认识几个。要完全独立自主的话,那就需要有很坚强的信仰,而塞巴斯蒂安的信仰可并不坚强。
“不过,我在星期二吃午饭的时候心情非常愉快,我把一切的反对意见都放弃了。我和他到处转,还看了你们挑选的房子。那套房子很可爱。我们还选定了一些家具,你们可以从伦敦运来,把房子布置得更美些。可是就在我见到他的那天晚上——不,查尔斯,这简直不合逻辑。”
当她说这话时,我一面想:“这种话准是她从她的某位知识分子食客那里俭来的。”
“嗯,”我说,“您有补救的办法吗?”
“这个学院还是非常好的。他们说,假如他和贝尔主教住在一起,他们就不开除他。这种事我自己本来是不会提出来的,但这是主教本人的想法。他特地捎口信给你说,随时都欢迎你去。可实际上旧皇宫那里没有你住的地方,可是我想你自己也不愿去那儿的。”
“马奇梅因夫人,倘若你想把他变成个酒鬼的话,那你就这样办吧。难道你就没有看出来,任何要监视他的想法都会致他于死地吗?”
“哦,亲爱的,解释是没有用的。新教徒一向认为天主教教士都是侦探。”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想解释,可是解释得不好。“他必须感到自由。”
“不过他一直是自由的,总是自由的,直到如今,看看结果再说吧。”
我们已经到了渡口;我们的讨论也到了僵局。我送她去修道院的路上几乎没有再说什么话,后来搭了公共汽车回到卡尔法克斯站。
塞巴斯蒂安在我的房间里等我。“我要给爸爸拍海底电报,”他说。“他不会让他们强迫我住进这个神父房间里的。”
“可是如果他们把这个作为你上学的条件又怎么办呢?”
“那我就不上学啦。你怎么不为我想想呢——每周做两次弥撒,伺候那些腼腆的新入学的天主教徒吃茶点,陪着那些来短期讲课的人在纽曼俱乐部吃饭,来了客人才喝一杯葡萄酒,贝尔主教的眼睛会盯住我,让我别喝得太多,我一离开房间,他就会说我是当地使人伤透脑筋的酒鬼,我之所以被收留下来,是因为我的母亲十分迷人,是这么回事吧?”
“我跟她说过这样做不行。”我说。
“今天晚上我们真的喝个醉怎么样?”
“只有这一回不会有什么坏处。”我说。
“不管什么世俗观念?”
“不管什么世俗观念。”
“太好啦,查尔斯。留给我们的晚间不多了。”
这天晚上,也是许多星期来的第一次,我们在一起醉得糊涂了。我把他送到大门口,这时所有的钟都响起了午夜钟声,我跌跌撞撞回到自己的房间,头上满天星斗,在高楼之间旋转得令人头晕,我合衣睡下了,已经有一年时间没有过这样的事了。
马奇梅因夫人第二天离开牛津,还带着塞巴斯蒂安一道走。我和布赖兹赫德去了他的住所,把要给他送去的东西和要留下的东西挑拣出来。
布赖兹赫德还像以前那样严峻,冷漠。“遗憾的是塞巴斯蒂安和贝尔主教不太熟,”他说,“他会发现和这人住在一起是很好的。我最后一年上学的时候就是住在他那儿的。我母亲认为塞巴斯蒂安是一个积习很深的酒鬼,是吗?”
“他有成为酒鬼的危险。”
“我相信上帝更喜欢酒鬼,而不是那些体面人。”
“看在上帝面上,”我说,因为这个上午我总是差点就哭出来,“为什么一来就把上帝扯上?”
“对不起,我忘了。可是你知道那是一个十分可笑的问题。”
“可笑吗?”
“对我来说是可笑的,对你说不是。”
“对我来说是不可笑。我觉得如果没有你们那个宗教,塞巴斯蒂安本来是可能成为一个愉快、健康的人的。”
“这话可以讨论,”布赖兹赫德说,“你认为他还会需要这只象脚吗?”
当天傍晚,我穿过院子去找科林斯。只有他一个人在,正坐在窗下借着越来越暗的光线看课本。“喂!”他说,“进来吧。一个学期我都没有看到你了。恐怕我这里没有什么好招待你的。你怎么离开你那漂亮的同伴了?”
“我在牛津是最孤独的人了,”我说,“塞巴斯蒂安·弗莱特已经被开除了。”
过了一会儿我问他在这么长的假期里干什么。他对我讲了;他的话听起来很没意思。后来我又问他是不是已经找到了下学期的住处,他告诉我找到了,很远,不过很舒服。他是和廷盖特合住的,就是学院的散文协会秘书。
“还有一间屋子空着。巴克要来住,可是他觉得应该住得近些,因为现在他正在竞选大学生俱乐部主席。”
我们两人心里都想,我也许会租下这间屋子。
“你要去哪儿住?”
“我本来要和塞巴斯蒂安去默顿大街住。现在已经不行了。”
可是我们两人依旧谁都没有提出租那间房子,时机错过了。我走的时候他说:“我希望你能找到别人去默顿大街住。”我说:“我希望你找到人在伊弗莱路住。”后来我再也没有跟他说起这件事。
只有十天就放假了,我凑合过了这几天,像去年一样,我回到了伦敦,不过是处在与过去不同的情况下,心里没有任何打算。
“你的那位挺漂亮的朋友,”我父亲说,“没有和你一起来吗?”
“没有。”
“我还以为他把这儿当做自己的家了。他没来很遗憾,我很喜欢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