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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怎么单单挑这么个时候,你不能劝他不喝吗?”
“劝不住的。”
“劝不住,”布赖兹赫德说,“我估计你也劝不住。有一次我看见我父亲喝醉了,就是在这间屋子里,那时我大约还不超过十岁。如果有人想要喝醉,那是劝不住的。我母亲就劝不住我父亲,知道吧。”
他古怪地、不带个人感情色彩地讲话。我想,对这个家庭,我看得愈多,就愈觉得他们很特别。“我今天晚上要请母亲给我们朗读。”
我后来才知道这是一个惯例,在家庭处在紧张状态的晚上,总是请马奇梅因夫人高声朗读。她的声音很悦耳,表情非常幽默。这一晚上,她念了《布朗神父的智慧》的片断。朱丽娅坐在那儿,旁边长凳子上摆满了修指甲的东西,她在仔细地修饰自己的指甲;科迪莉娅爱抚着朱丽娅的小狮子狗;布赖兹赫德玩着单人纸牌;我坐着无事可干,就研究起由他们组成的这一伙很妙的群像,我同时还为那个躲在楼上的朋友感到哀伤。
可是这一晚上可怕的事还没有过去。
马奇梅因夫人有时有这样的习惯,当只剩下家里的人的时候,她在睡觉以前要去一趟小教堂。她刚合上书,提出要去小教堂的时候,门就开了,塞巴斯蒂安出现了。他穿的衣服和我看到他时穿的一样,不过这时脸不是涨得通红,而是惨白得恕!�
“我是来道歉的,”他说。
“塞巴斯蒂安,亲爱的,还是回你的房间去吧。”马奇梅因夫人说,“明天早晨我们再来谈这件事好吧?”
“不是向你道歉。是来向查尔斯道歉的。我待他太过分了,他是我的客人。他是我的客人,也是我唯一的朋友,而我待他太过分了。”
我们大家都感到寒心。我把他领回到他的房间;他全家的人都去作祈祷了。我们上了楼的时候,我注意到那只细颈瓶已经空了。“你该睡觉了。”我说。
塞巴斯蒂安哭泣起来。“你为什么要站在他们一边来反对我?我知道,如果我让你和他们见面,你就会反对我的。你为什么要监视我呢?”
他说了许多我不忍回忆的事情,即使现在都已隔了二十年。我终于安顿他睡下了,然后自己十分哀伤地去睡了。
第二天早晨,他很早就来到我的房间,这时全家人都还睡着;他拉开窗帘,拉窗帘的声音把我弄醒了,我发现他站在那儿,衣服全穿好了,吸着烟,背冲着我,正眺望窗外横在露水上的长长的一道破晓的曙光,最早醒来的鸟儿在正抽芽的树梢头啁啾鸣叫。我刚一说话,他就转过脸来,他脸上没有了前一天晚上的酒意,而是鲜润又愠怒的,就像一张失望的孩子的脸。
“喂,”我说,“你觉得怎么样了?”
“有点奇怪。我觉得也许我还有点醉意呢。我刚才下楼去马厩那儿,想搞一部车子,可是所有的东西都锁着。我们离开这儿吧。”
他拿起枕头边那只水瓶喝了几口水,不烟卷扔出窗外,接着又点燃了一支,手颤抖得就像老人一样。
“你要去哪儿?”
“我不知道。我想去伦敦吧。我能住你家吗?”
“当然可以。”
“好啦,把衣服穿起来。让他们把我们的行李用火车托运去。”
“我们不能这样就走啊。”
“我们不能住下去了。”
他坐在靠窗户的椅子上,他的眼光从我身上移开,望着窗外。过了一会儿他说:“一些烟囱冒烟了。他们大概已经打开马厩门了。走把。”
“我不能走,”我说,“我得跟你母亲道别了再走。”
“真是可爱的哈巴狗。”
“喂,我可不愿偷偷溜走。”
“我可顾不了那么多。我可要偷偷溜走,而且跑得越远越好,越快越好。你和我妈妈愿意策划什么阴谋诡计都随你们的便;我不会回来了。”
“昨天晚上你说的不就是这些吗?”
“我知道。对不起,查尔斯。我跟你说过我还醉着呢。如果要叫你舒服的话,我就要说我真恨透了我自己了。”
“这话一点也不叫我舒服。”
“总会有点舒服吧,我原来是这样想的。好啦,如果你不来的话,请代我向保姆问好。”
“你真的要走?”
“当然啦。”
“在伦敦我会见到你吗?”
“会的,我要去和你住在一起。”
他离开我走了,可是我再也睡不着了;大约过了两个小时,一个男用人端来茶、面包和奶油,还把我新的一天要穿的衣服摆出来。
上午晚些时我找到了马奇梅因夫人;这天风变得强劲了,多仪我们没有出门。我挨着她坐在她房里的壁炉前,这时她俯身做着针线活,正在发芽的爬墙虎在窗玻璃上发出格格的响声。
“我希望我没有看到他就好了,”她说,“这是残酷的。我并不在乎他喝醉了这一点。所有的男人年轻时候都有过这种事。我已经习惯了。我的兄弟们在他这个年龄喝起酒来也厉害得很呢。昨天晚上让人难受的是他一点都不高兴。”
“我知道,”我说,“以前我也没有看见他喝成这个样子。”
“偏偏是昨天晚上……昨天晚上客人都走了,家里就剩了我们这些人——我把你看成我们家里的人一样。塞巴斯蒂安很爱你——在你面前他不需费力假装快乐。他是不快乐的。昨天晚上我睡不着,一直想着这件事,他太不幸了。”
我不可能把我自己还不完全了解的事情跟她讲清楚,甚至在那时候我就感到,“那件事她不久就会认识到的。说不定她现在已经知道了。”
“这是可怕的,”我说,“可是也不要以为他经常这个样子。”
“桑格拉斯先生告诉我,整个上学期他一直喝得很厉害。”
“是很厉害,可是没有像这个样子——以前从来没有喝成这个样子。”
“那么,为什么现在成这个样子?在家里就这样?和我们在一起就这样?一整夜我都在思考,祈祷,不知道应该怎么跟他说才好,而现在,今天早晨,他干脆就不在了。他多么伤人的心啊,连一句话也不说就走了。我并不希望他感到羞愧——使他这样反常才是使人羞愧的事。”
“他为自己的不幸而感到很羞愧。”我说。
“桑格拉斯先生说他又吵又闹,兴高采烈。我相信,”她说道,这时她阴霾重重的脸上闪过一丝幽默的笑意,“我知道你和他有点拿桑格拉斯先生开心。你们太淘气了。我很喜欢桑格拉斯先生,他毕竟为你们办了很多事,你们也该喜欢他。不过我想,如果我在你们这个年龄,又是个男人的话,也许我自己也想戏弄桑格拉斯先生的。不,我并不在意这些事,可是昨天晚上和今天早晨的事情却不一样了。你知道,这种事以前都发生过。”
“我只能这么说:我常常看见他喝醉,我也常常和他一起喝醉,但是昨天晚上的情况我可完全没有见过。”
“噢,我指的不是塞巴斯蒂安。我指的是好多年前的事。我曾经同一个我爱过的人经历过这一切。嗯,你谅必知道我指的是谁吧——是他的父亲。他过去常常像那样喝醉。有人告诉我,他现在不像那样了。我恳求上帝这是真的。如果是真的,我全心全意地感谢上帝啊。可是说到偷偷溜掉——他也是偷偷溜掉的,你知道。正像你刚才所说的那样,他为自己的不幸感到羞愧。他们两个人都不幸,都很羞愧,结果都偷偷溜掉了。这太可怜了。和我一起长大的兄弟们——”她那双大眼睛从绣花手工上转到壁炉架上那个皮面折叠相框里的三帧小照——“他们就不像这个样子。我简直不懂这是怎么回事。你懂得吗?查尔斯?”
“稍稍懂一点。”
“可是塞巴斯蒂安爱你胜过爱我们家任何一个人。你知道。你得帮助他。我没有办法啦。”
我在这里把本来需要用很多话来描述的事情压缩成了很少几句话。马奇梅因夫人说话并不啰唆,但是她以一种女性的、调情的方式来谈论自己的话题,先是兜着圈子迂回,渐渐地靠拢,随后又躲开,声东击西。她就像一只蝴蝶那样,在话题上翩翩起舞;她还耍弄“老太太的步伐”,当别人转过身去的时候,她却神不知鬼不觉地接近要害的地方,当你看到她时,她却稳稳当当地站在那儿不动。不幸,偷偷地溜掉——这两点构成了她的悲哀,她以独特的方式把自己的全部悲哀暴露出来,而且还不到一个小时,她就把她想要说的话都说了。后来,当我站起来要离开时,她仿佛又想起了什么,说:“不知道你看过关于我弟弟的书没有?书刚刚出版。”
我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