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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看起来就像其他的人一样。”
“亲爱的查尔斯,恰恰不是这样——尤其是在这个国家,他们人数那么少。倒不是因为他们是一个教派——实际上,至少有四个教派,有一半时间他们都在互相谩骂——可是他们对人生的看法和别人完全不一样;凡是他们认为重要的,都和别人想的不一样。他们总是力图不让别人知道自己的人生观,可是他们的人生观却随时流露出来。他们要把自己的人生观隐藏起来原是很自然的。不过你知道,对于像我和朱丽娅这样的半异教徒说来,要隐藏可就困难了。”
这时从高烟囱那边传来儿童的喊叫:“塞巴斯蒂安,塞巴斯蒂安。”于是这次异常严肃的谈话就中断了。
“天哪!”塞巴斯蒂安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拿毯子。“像是我妹妹科迪莉娅的声音。你快把身子盖上。”
“你在哪儿呀?”
说着就出现了一个十一二岁胖乎乎的孩子;她身上有着那种明显的家族特征,不过在她真诚而胖乎乎的圆脸上,这些特征都走了样;她的脑后垂着两条粗大的旧式辫子。
“走开,科迪莉娅,我们还没有穿衣服啊。”
“什么?你也太不像话了。我猜你就在这儿。你不知道我也来了吧?我和布赖德一块儿来的,留下来看了看弗朗西斯·泽维尔。”(转向我,)“弗朗西斯·泽维尔是我的猪。后来我们和芬德上校一起吃了饭,然后就去展览会了。弗朗西斯·泽维尔可招人注意呢。兰德尔那个恶棍用一头癞皮牲口就得了第一。亲爱的塞巴斯蒂安,又看到你我真高兴。你可怜的脚怎么了?”
“向赖德先生问好。”
“噢,对不起。你好。”那个家族的全部魅力都在她的微笑中。“他们在下边喝得相当醉了,所以我就来了。喂,谁在办事间里画画呢?我去那儿找一个凳子手杖,就看到了。”
“说话留点神。那是赖德先生画的。”
“太好看了,真是你画的吗?你很聪明。你们俩干吗不穿好衣服下来呢?附近没有人。”
“布赖德肯定会把交易会的鉴定员们带来的。”
“不会,我听见他说不打算带他们来。他今天脾气可坏啦。他原来不想让我和你们一起吃饭,可是我已经决定了。来吧。你们的样子见得人的时候,我就去育婴室。”
晚餐桌上大家很沉闷。只有科迪莉娅一个人自由自在,她吃得津津有味,很高兴地吃到夜阑人静,高兴有她的哥哥们陪着她。布赖兹赫德比我和塞巴斯蒂安只大三岁,可他却显得是另一代的人了。他有他家族的特点,在他难得一笑时,他和家里人的笑容一样动人;他说起话来,也是他们那种嗓音,还带着一种庄重而拘谨的味儿,而这种味儿照我堂兄贾斯珀的话说,听起来就显得装腔作势,言不由衷,但布赖兹赫德的话听起来却显得平易近人,自然流露。
“十分抱歉这才知道你到我们家来了。”他对我说,“他们对你照顾得好吗?我希望塞巴斯蒂安请你喝葡萄酒。如果威尔科克斯自己做主,他就会相当吝啬的。”
“他待我们非常慷慨大方。”
“听你这么说我就高兴了。你喜欢葡萄酒吗?”
“很喜欢。”
“我要是喜欢喝就好了。别的男人和酒结了不解之缘。在毛德琳学院时,我不止一次想把自己灌醉,可是我不喜欢葡萄酒。我甚至觉得啤酒和威士忌都不大开胃口。像今天下午那样的事情,对我来说,结果是一场苦难。”
“我可喜欢喝葡萄酒。”科迪莉娅说。
“我妹妹科迪莉娅的最近的成绩报告单上说,她不仅是学校中最坏的女学生,而且她在最老的修女的记忆里也是最坏的。”
“这是因为我拒绝做圣母会修女。女修道院长说,如果我不把宿舍弄整齐些,就不能当圣母会的修女,所以我就说好嘞,我还不愿当,再说我也不相信圣母会管我是不是左脚穿了体操鞋,右脚穿了跳舞鞋。气得女修道院长脸色铁青。”
“圣母可是喜欢顺从的呀。”
“布赖德,你别这么虔诚了,”塞巴斯蒂安说,“我们这儿可有一位无神论者。”
“是不可知论者,”我说。
“真的吗?这种人在你们学院里很多吗?在毛德琳学院可有一些。”
“我实在不知道。在进牛津大学以前我早就是不可知论者。”
“无神论者到处都有。”布赖兹赫德说。
宗教信仰似乎是这天非谈不可的话题。我们谈了一会儿农业展览会。后来布赖兹赫德说:“上个星期我在伦敦见到主教。你们知道,他想关闭我们这儿的小教堂。”
“得嘞,他关不了。”科迪莉娅说。
“我想妈妈不会让他关掉。”塞巴斯蒂安说。
“小教堂离得太远了,”布赖兹赫德说,“梅尔斯蒂德周围十几户人家没法到这儿来。所以他想在梅尔斯蒂德开一个弥撒中心。”
“那我们怎么办?”塞巴斯蒂安说,“难道我们在大冬天一早就得开车去那儿吗?”
“我们必须让圣餐礼在这儿举行,”科迪莉娅说,“我喜欢偶尔去参加一下;妈妈也喜欢。”
“我也爱去,”布赖兹赫德说,“可是我们人太少了。好像我们并不是全庄园人人都去作弥撒的老天主教徒。小教堂迟早总会取消的,也许等妈妈过世后。问题是,如果现在就取消是不是合适。你是个艺术家,赖德,从美学角度来看,你认为小教堂怎么样?”
“我认为很美。”科迪莉娅噙着眼泪说。
“它是件真正的艺术品吗?”
“呃,我还不大明白你是什么意思,”我小心地说,“我认为这个小教堂是它那个时代的一个出色的代表作。可能再过八十年,它就会受到极大的赞美了。”
“这教堂二十年前不算美,八十年后很美,而现在就不美,这肯定是不可能的。”
“好啦,现在也许是好的。我的意思无非是说,我恰好不十分喜欢它。”
“可是,喜欢一件东西和认为它好有没有区别呢?”
“布赖德,别像耶稣会教士那样狡猾。”塞巴斯蒂安说。可是我知道这样的争执不只是个文字问题,而且还表现出我们之间的深刻而又无法消除的分歧;双方都不理解,而且也不能够理解对方。
“难道你也是这样来区分葡萄酒的吗?”
“不。葡萄酒是达到一种目的的手段,我喜欢那目的,而且认为那目的是好的——那目的就是促进人与人之间的同情。可是就我的情况来说,葡萄酒并没有达到这个目的。所以,我既不喜欢葡萄酒,也不认为它对我有什么好处。”
“布赖德,别说啦。”
“对不起,”他说,“我还认为这个问题让人们感兴趣哩。”
“谢天谢地,我上的是伊顿公学。”塞巴斯蒂安说。
吃完了晚饭,布赖兹赫德说:“恐怕我得把塞巴斯蒂安带走半个小时。明天我要忙一整天,展览会完了我得马上动身回去。我有一大堆文件要请父亲签字。塞巴斯蒂安得把这些文件取出来,解释给父亲听。科迪莉娅,你该去睡觉了。”
“得先消化一下才行,”他说,“晚上我还没有这么大吃过呢。我还要跟查尔斯说说话呢。”
“‘查尔斯’?”塞巴斯蒂安说,“什么‘查尔斯’?你应当叫赖德先生,孩子。”
“查尔斯,来吧。”
就剩我们两个人的时候,她说:“你真是个不可知论者吗?”
“你们家随时都谈论宗教问题吗?”
“不是随时谈。这个问题是自然而然提出来的,不是吗?”
“是吗?我从来没有遇到过宗教问题。”
“那么,也许一是个不可知论者。我要为你祷告。”
“你可太好啦。”
“要知道,我不能给你一串念珠的时间,只能为你祈祷十个念珠的时间。我要为他们祈祷的人有一大串呢。我把他们按顺序排好,每周一次,我给每人祈祷十个念珠的时间。”
“我相信这已经超过了我该得到的了。”
“噢,我碰到的一些事情比你还要难办呢。比如说劳埃德·乔治,凯泽和奥利夫·班克斯。”
“她是谁?”
“她上个学期从女修道院逃跑了。我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女修道院长发现了她正在写什么东西。知道吧,如果你不是不可知论者,我就会向你要五先令,好买一个黑人教女。”
“你的宗教我丝毫也不感到吃惊。”
“这是上学期一位神父发起的新鲜事儿。如果你给非洲的某些修女寄去五先令,她们就会在给某人婴儿洗礼时用你的名字做婴儿的教名。我已经有了六个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