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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夏收下了师妹送给他的烟袋,但是没有留着,他把烟袋给了父亲。父亲的手指头在他的头上猛敲了一下,父亲说,这是红莲给你的信物,你这榆木脑壳还没有开窍呀。他说,早开窍了,红莲只能做妹妹,不能做老婆。后来那只绣有荷花的烟袋就被父亲保留着。小夏曾经在倒塌的夏家大院的房子里寻找过那只烟袋,大概埋得太深,没能找着。那天凌晨,小夏看到红莲的尸体是上身完全裸露的,左边的乳房被刺刀给掏空了,红莲旁边不远的两具尸体是他的大妹和小妹,她们裸露的下身全都是血浆。
这一时刻,小夏看了一眼墙壁上的鲜血图案,他的心脏仿佛停止了跳动。床上的那个女人发出了声响,小夏的心方才有了跳动。
曲丽曼看见了墙壁照片上的血,然后才看见了躺在床沿边的山田。她紧紧地抱住自己的身子,惊愕地望着跟前持刀的男人,男人的眼睛此时就像孤山上的狼眼一样,死死地凝固着,闪烁着绿色的光芒。曲丽曼全身瑟瑟发抖,嘴里急促地说,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小夏没想要杀曲丽曼,但是又不能让这个见过他的人活着。就在小夏犹豫的时候,床上的女人往后退,退到了床沿,身体后倒,“咚”地一声响,摔到床下去了,她摔倒的时候一只手撞到了床头柜上的玻璃大花瓶,发出“哗啦”一阵大响声来。
卧室里的响声太大了,而且不是“樱花啊樱花”的歌唱声,也不是叫床淫荡的声音,这自然就惊动了门外走道上巡逻的宪兵。
门上一声巨响,宪兵大力踢开了房门,持枪冲了进来。
小夏此时要躲闪已经来不及了,他身体一斜,左手往前挥出去,半空间中发出“飕飕”的风声,但见一把雕刀似脱弓的箭飞了过去。“喔”地一声闷响,这响声应该是从人的嗓门眼里发出来的,那把刀正中宪兵的咽喉。这名宪兵进到卧室,连卧室里究竟发生了事都没有弄清楚,人已经就从阳间到达了阴间,真是光阴似箭。
小夏返回到唐公馆,已经是后半夜了。
后院的高墙,小夏纵身鱼跃而下。他步履轻盈,沿着公馆的外墙来到大门,大门是关闭着的,他由一边攀上去,推开了紧靠在楼梯边的那扇窗户,身体一侧斜,闪身进去了。
小夏蹑手蹑脚地经过二楼的走廊,很快到达自己的房间门外,他从门头上摸出一把钥匙,然后开门进屋。
卧室里一片漆黑,城区远处的灯光由窗棂往里透进,他的身影在地板上拉得又大又长。小夏没有开灯,利索地脱下外衣和裤子,往床底下一塞,人就躺在床铺上,微微地吁出几口气来。
小夏此时仍处在极度的亢奋之中,他的两只眼睛圆睁,呼吸声急促。突然,小夏止住呼吸,他感觉到这个屋子里还有另一个人的呼吸声。他缓慢地往上抬起头来,他一下就看清楚了,距他床铺不到五步远的地方,一个人影坐在椅子上。
小夏腾身跃到了床下,伸手拉亮了电灯。
那个坐着的人影是彩儿。
彩儿坐在椅子上,她的脸上平静如水,面朝着小夏这边的床铺。小夏惊呆了,怔怔地望着彩儿。
你又去杀人了。彩儿说,声音像风一样飘来。
小夏瞪着眼睛,嗓子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卡住了,喉咙一鼓一鼓,像有一股出不来的气体在里面上下运动。
小夏哥,你这样看着我,该不会把我也给杀了吧?彩儿以一种极其柔和的目光看着小夏的脸。
小夏忽然可以说出话了,嗓子里就似冒出了烟来。小夏说,你,你怎么会在我屋子里,彩儿你,你吓死我了。
彩儿站起来,朝着小夏走来。
小夏穿着内衣内裤,不由往一边闪开去。
彩儿迈着步子,直接走到床铺这边来,佝下身体,手往下面一伸,麻利地抓起床下的衣裤。小夏的外衣是黑色的长褂子,彩儿抖动了一下褂子,扔到床上去。接着抖开小夏的那条灰色的长裤,裤脚下有一大块地方是潮湿的,彩儿用手指搓动了一下潮湿的地方,有一些血浆粘在了她的指头上。
小夏想上前去夺过他的裤子,彩儿往后退出两大步。
彩儿压住嗓门,低声说,我不想知道你是谁,我也不管你是国民党的人还是共产党的人,现在是非常时期,同时也是第二次国共合作时期,原本大家就应该协同作战,一致对外,以民族利益为己任,以抗日救亡为大业。你,现在你什么都不要解释了,解释我也不想听。你敢杀鬼子,那就是英雄,那就是我理应敬佩的男人!
小夏懵了,一时间嘴巴就像给针线缝死了。
彩儿走到小夏的面前来,她举起一个拳头来,真诚地说,小夏哥,请您记住一句话,我,唐汉彩,是和你一边的人!
彩儿说完话,把手中的裤子扔给了小夏。小夏呆立着,没有伸手去接,那条灰色的长裤像条幅似的挂在了他的肩膀上。
门拉开了,彩儿走出去,接着转身回过脸来,朝着小夏笑了一笑,她的笑容美丽、明媚而灿烂,恍如夜空升起了一轮十五的月亮。
第九章
早晨的雾气很大,上海滩有好些年没有见到这么大的雾气,朦朦胧胧,灰茫茫的一片,把天空和地面连接在了一起。大概在七点多钟,城区的轮廓才渐渐在雾气中凸现出来。
日本宪兵司令部大院里很安静,偶有“啾啾”的鸟鸣声响起。
井川少将今天起得有点晚了,大概是天气的原因,没有让他准时见到每天早晨从窗帘透进的光亮。他如往常一样,穿好军裤和马靴,上身是一件白色衬衣,然后去床头架上取下军刀,准备去操场耍几路日本刀法。井川出门时突然想到要打开一下窗户,让室内的空气流通一下。他快步走到窗口这边来,拉开窗帘,手一掀,把窗户完全推开。
雾气刚刚散去,外面凉丝丝的空气顿时涌了进来。
井川正欲转身,可是他的脑袋生硬,怎么用力都不听使唤,他的眼睛像是被钉子给钉住了,完全不动。
窗口正前方的一棵大树上,悬挂着一个日本军官!
井川一脸恐惧,顿时毛骨悚然。好一刻,他眼睛稍微动了一下,应该看得很清楚了,那名军官正是山田介二。
山田吊挂在树上,上面的绳子不是套在脖子上的,那个脖子只有小夏知道是挨过刀的,而且那一刀几乎深入到了颈骨,绳子套上去,脖子肯定承受不了身体的重量,因此绳子是挂在两边手臂内侧的,这样一来,他的脑袋便只能往前耷拉着,像一个吊唁行礼的人。山田的上身因为是白色的衬衣,经血水染过,已经成为紫酱色。
只听见“啊”地一声吼叫,那是井川脖子里发出来的声音。
井川和山田介二是同乡,他们的家乡每年的春天都会有漫山遍野的樱花,那样美丽的樱花在中国是看不见的。他们一道毕业于日本陆军学校,一道跨过日本海来到中国的土地;他们战功赫赫,受到过日本天皇的特别嘉奖;他们曾经在一支部队,当中分开过两年,井川随军进入上海,为宪兵司令部情报调查处的处长,前不久山田介二也来到上海,为中国特务总部上海“梅机关”主任。见面的那一天,他们去京野家里相聚,喝酒喝到半夜,京野的太太美谷子为他们做了最地道的家乡饭菜,他们还一起唱着家乡的樱花歌,跳着家乡的舞蹈。山田介二也是住在司令部大院的,他们有时会相约在操场的大树下比试刀法。可是从今天开始,井川少将就再也见不到山田介二了,准确地说,现在还能见上一面,再要见那就是骨灰了。
井川少将握紧手上的军刀,嘴里哇哇地叫喊着,往门外跑去。
此时,司令部大院里发出一片警笛的声音。
数百名日本官兵涌向操场,围着树底下,看着树上吊挂的人。有两名宪兵搬来一架梯子,他们爬上去,将悬在半空间的尸体解下来。山田躺倒在地上的时候,一名军官扶正了他的脑袋,脖子上那一刀上下翻开的皮肉,像是一张咧开的嘴巴,上面还似涂过了少许的口红。
井川少将半跪在山田介二的尸体的身边,他看见山田的衬衣上口袋里面放着什么东西,像是一张卡片。井川伸出颤抖的手去抽出那张卡片,那是一张山田介二全家福的黑白照片,前后三排,大小老少十几个人,山田站在二排当中,所有的人都是笑逐颜开的脸孔。
井川少将收好那张照片,他缓慢地站起身来,一脸的疲倦和艰辛,就像是走了上百年的路,才走到了今天。他昂起脸来望着天空,日头在云层里面显得很薄,但在渐渐地发光发亮。他很清楚的意识到,死亡随时随地就在身边。
小夏一早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