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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轮,都要带走两三个人或两三匹战马的性命。
好在这伙民壮手中的伏波将军弩数量不多,否则曳落河们没等与敌人真正交手,就已经被弩箭射崩溃了。即便如此,他们也不敢继续直线进攻,乱纷纷地一边大步撤退一边左右观望,试图从街道两侧寻找可供迂回的巷子。
“不能进巷子!小心埋伏!”校尉索鲁被两名亲兵从战马肚子底下拖出来,晃着血淋淋的鼻子大声叫嚷。对手肯定还有其他后招,凭借多年的临阵经验,他敏锐地嗅出了阴谋的味道。“直接掉头,掉头,沿街道往回冲。先出城,然后再想办法回来报仇!”
话音未落,忽听对面有人大喝一声:“动手!”刹那间,两群跳动的火鸟,从临街冒着青烟院墙、门窗后飞了起来,落到了战马的脚下,振翅,狂舞。可怜的畜生被吓得一哆嗦,撒开四蹄,乱蹦乱跳,将背上的主人晃得东倒西歪。还没等曳落河们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第二波火鸟,又欢快地扑到马腹之下,溅开,翻滚,燎起一股股毛发的焦臭味道。
第三波、第四波,数群火鸟此起彼落,翩翩起舞。不过短短几个弹指功夫,醴泉城不算宽阔的主街上,至少落下一百七十多根火把。每根火把都涂满的油脂,烤得青石路面吱吱做响。曳落河们的坐骑彻底失控了,大声咆哮着,将背上的主人甩下来,四处乱撞。有的直接撞进了临街的屋子,将里面的家具撞得粉碎。有的则一头撞上了土墙,鼻孔冒血,轰然倒地。更多的,则是掉头往远离火光位置逃,也不管自家主人是不是已经安全跳落。几名脚被卡在马镫里的曳落河厉声惨叫,一路被坐骑拖过长街,在青色的铺街石头上,留下几道又浓又厚的血痕。
“不要慌,不要慌!下马,下马,整队,整队,咱们退出去,一起退出去!”校尉索鲁挣脱亲兵的搀扶,挥舞着一根捡来的狼牙棒,声嘶力竭。他的兵器已经不知道被摔到哪里去了,皮盔也被摔飞,露出头顶后三根短短的小辫子。其中一根被火把波及,烧去了一半儿,软软地卷在耳朵旁,就像一团干透了的牛屎。
还能走动的曳落河们纷纷从地上捡起兵器,一边拨打着从临街院落飞来的火把、石块和砖头,一边向自家校尉靠拢。想杀光对方已经不可能了,今天大伙到底能活着跑出去几个搬救兵,都成了问题。
事实正如他们所料,临街的院落和店铺里,迅速涌出两群民壮。有的双手擎矛,有的拎着把横刀,有的甚至连像样的兵器都找不到,仅仅拎着根门闩、秤杆或者擀面杖。但是,每个人眼中都充满了仇恨。
“一个都别放走!”有名身材矮小,却披了件暗红色披风的男子,大声呼喝。手中横刀挥舞,将摔残在路边的一名曳落河砍做两段。
“给乡亲们报仇!”“血债血尝!”民壮们大声回应着,纷纷向曳落河们追过来。速度不快,但身上那股子一往无前的狠劲儿,却令曳落河们没胆子停下来接战。
这还是先前那些开城投降的民壮么?怎么一转眼,变得如此勇猛?如果他们真的有勇气拼命,先前又何必要主动打开城门?
所有还活着的曳落河都一头雾水,谁也弄不清到底是什么原因,使得一伙原本束手待毙的绵羊,突然变成了老虎。唯一清楚的是,大伙再不走,就彻底来不及了。因此不待索鲁下令,撒开双腿,便向来时的路上狂奔。
民壮们大声叫骂,挥舞着各色兵器从背后追过来。几名腿上受了轻伤的曳落河自知逃生无望,嘶吼一声,转身阻截。凭借娴熟的武艺,他们砍到了十几名冲过来的民壮,然后被淹没在菜刀、门闩和擀面杖当中。
民壮的队伍,只被耽搁了非常短的一瞬。很快,他们便在暗红披风的组织下,重新追杀寇仇。掉队的曳落河被剁成了肉酱,先前摔下马断了腿,无法爬起来逃命的曳落河,也被另外一伙从火堆后绕过来的民壮砍下了脑袋。两伙民壮很快汇合在了一起,声势愈发壮大,跟在亡命狂奔的曳落河身后,紧追不舍。
沿途中不断有百姓从巷子深处冲出来,加入追击者队伍。或拎着菜刀,或擎着铁棍。谁也弄不清楚刚才他们都躲在了什么地方?谁也弄不清楚他们现在的勇气从何而来?有个别胆子极大者,居然直接堵在了曳落河们的侧前方,抓起砖头瓦片朝他们头上猛砍。曳落河们被砸得鼻青脸肿,却不敢停下来还击,唯恐稍作耽搁,便被身后的滚滚洪流吞没。
他们彻底成了丧家之犬,除了夹起尾巴逃跑外,别无选择。可惜这种不顾廉耻的要求,也彻底成了奢望。还没等逃过县衙正门,前方的官道上,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十四名武装到牙齿的唐军,在一名将领的统率下,呈锋矢型队列,迎面向他们刺了过来!
“赶紧躲开!”校尉索鲁大喊。作为一名老资格曳落河,他深知骑兵冲起速度之后的威力。然而慌乱逃命的人群却已经不受他的控制。三十几人的队伍,就像一群发了疯的野猪一样,迎着骑兵的马蹄就滚了过去。
“噗!”血光飞溅。逃命的曳落河队伍毫无悬念地被骑兵撞了个粉碎。正中央十几个人连叫喊一声都来不及,就被战马踩得筋断骨折。跑在队伍两侧的曳落河情况稍好,一半儿被横刀抹翻,另外一半儿摔在了路边排水沟中,茫然不知所措。
“杀,不留活口!”万俟玉薤一拨坐骑,带队又杀了回来。有备对无备,骑兵对步卒,如果还让对方有机会逃出生天,简直就是耻辱。众东宫卫士双腿磕打金镫,甩臂俯身,将横刀摆在马侧,呈雁翅型疾驰。雪亮的刀刃抹过水沟中的曳落河,带起一串串血雾。
校尉索鲁在横刀及体的最后一刻,扑倒进了水沟中。雪亮的刀锋擦着他的头皮而过,抽飞两根辫子。下一刻,他披散着头发从排水沟中站起来,满脸污泥,双手不断挥舞:“你们不是民壮,不是!用这种手段取胜,我不服,不服!”
“哪个要你服来?!”万俟玉薤跳下马,拎着横刀逼上前。正准备给索鲁来个最后一击,想了想,却又把刀放下,转身向王洵请示,“将军,留他一命么?”
“别问我,你问他们!”王洵摇摇头,把裁决权交给了围拢过来的百姓和民壮,双目中充满的感激。
第五章 不周山 (十 下)
说来也怪,那曳落河校尉打扮的家伙对万俟玉薤手中的横刀毫无畏惧,却被王洵一句“别问我,你问他们!”给吓破了胆儿,惨叫一声,挥舞着手中的狼牙棒,风车般四下乱挥,阻止任何人向自己靠近。!。
早年走过江湖的万俟玉薤怎么会将他这两下子放在眼里?飞起一脚,正中对方手腕,将狼牙棒踢到半空。复又“噗、噗”两刀,扫在对方肩胛骨与脖颈之间,把左右两根大筋直接给挑断了,然后冲周围的民壮拱了拱手,跳到一边去向王洵缴令。
立刻有几名民壮冲前,将已经瘫倒进水沟里的曳落河校尉索鲁拖出来,捆到路边店铺的拴马桩。还没等将绳索捆利落,一名满脸煤灰的女孩已经哭喊着冲前,伸手向索鲁的眼睛抓去。
索鲁一歪头,脸登时留下一道深深的红印子。他痛得呲牙咧嘴,冲着女孩哇哇怪叫。女孩却已经忘了害怕,一边继续去奋力扣他的眼睛,一边哭叫着质问:“狗贼!狗贼!你冲进我家里,要钱要东西,我爷娘都许你随便拿了,你怎么还不肯放过他们?!怎么还不肯放过他们?!”
哭声象一粒火星,登时点起了滔天仇恨。数名少妇同时冲出人群,从地捡起石头砖块,冲着索鲁乱砸。
“禽兽,你们这伙天杀的禽兽!?”
“狗贼,你也有今天?!”
“狗贼,还我郎君命来?!”
“孩子,娘给你报仇了,你在天之灵别走太远,看啊,娘亲手给你报仇了!”
这些女人个个衣衫褴褛,有的脚腕和手腕还缠着刚割断的绳索,一看就是遭受过叛军侮辱,劫后余生的。众民壮不愿阻拦,挪开身子,让出拴马桩周围的位置。这下可彻底乱了套,偌大一座县城,受到伤害的岂止是几个妇人?转眼间,又有一群老弱闻讯赶来,拿起木棒铁钩,对着俘虏乱抽乱打。
“禽兽,天杀的禽兽。你自己难道就没有老婆孩子?!”
“老天爷啊,你终于开眼了,开眼了啊!”
“儿啊,你回来看看。贼人被抓住了啊。抓住了啊!”
民壮们不忍再听,快步闪到一旁,伸出衣袖悄然抹泪。都是乡里乡亲的,平素低头不见抬头见,谁料转眼之间,半座城市就被贼寇毁灭,无数同伴妻离子散,家破人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