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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自己跟白荇芷也可能咫尺天涯,心中愈发惶恐无助。双腿不停地磕打马镫,把坐骑催得风驰电掣。
好在身上穿着飞龙禁卫的官服,一路上没有差役胆敢前来找他的麻烦。待来到锦华楼前,坊子里已经是灯火阑珊。一波波年少多金或者年老有才的客人呼朋引伴,把楼门口挤了个水泄不通。见到此景,王洵心里愈发地感到紧张,将坐骑丢给迎客的伙计,拔腿就往里边闯。一众宾客猝不及防,被他挤了个东倒西歪。有脾气暴躁者缓过神来之后即破口大骂,他亦全当做了耳旁风。
门口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早惊动了锦华楼的老鸨红姑。见王洵脸色不善,以为他又和白荇芷之间起了误会,赶紧扭着屁股贴上前,娇声娇气地嗔怪,“唉吆,这不是小侯爷么?您可是有阵子没到楼里来了。怎么,今日不当值,还是顺道过来看看!”
“白姐姐呢,她现在在哪?”王洵下意识地用手在胸口挡了挡,大声问道。
“您说荇芷啊?她下午时还念叨您来着呢。但是就在刚才,几个外地来赶考的书生包了她今晚的场子……”红姑停住脚步,身子挡在前面不肯让开。王洵的脾气她早就吃透了,跋扈虽然跋扈了些,却并非一个不肯讲道理的主儿。锦华楼既然开门迎客,就得讲究个先来后到,即便他跟白荇芷二人两情相悦,也不能耽误了楼里的生意。
谁料今日情况不似从前,一向懂得体谅别人难处的王小侯爷仿佛吞了三斤生炭,火气大得怕人。居然伸手一扒拉,就将挡住去路的红姑推了个趔趄。随手又揪住了一个负责端茶倒水的伙计,大声问道:“白荇芷在哪个房间,速带我去见他。”
“白,白……”伙计被吓得直往后缩,一边看着红姑的脸色,一边搜肠刮肚。
不待红姑推辞,王洵的目光又向刀子一般射向了她的眼睛,“让他带我去!白姐姐今天这个场子的缠头,都算在我的账上。明天你自管派人去长乐坊取,一文都不会少了你!”
当了这么多年锦华楼的老鸨,红姑自然分得清谁得罪的起,谁得罪不起。发觉自己不会有任何损失,眼睛微微一眨,即分辨出来孰轻孰重。已经开始发黑的面孔瞬间绽放出了灿烂的笑容,手绢向上一扬,咯咯娇笑,“吆!看小侯爷说的。好像我多贪财似的!罢了,罢了,今天为了您,锦华楼就坏一次规矩。小七,带侯爷到青云阁跟荇芷两个说话。那几个读书人也坐了不短时辰了,就请他们大厅里来喝碗醒酒汤吧。今天缠头,全退还给他们!”
“多谢红姑成全!”闻听此言,王洵抱拳施礼。也不待伙计头前领路,大步奔青云阁冲去。
今晚在锦华楼点了白荇芷场子的,是三名前来参加科举考试的外地书生。本届考试结果已经公布,三人没有在榜上找到自己的名字,不愿意灰溜溜地回家。便打着结伴温习功课的由头,合租下某处院落留在了京师。一边尽兴地品味长安城的繁华,一边想方设法向达官显贵家投帖子,指望着能搭上某个大人物,从而飞黄腾达。
在长安城待得久了,自然就听闻了大小四绝的名号。于是便凑了钱,一同到锦华楼里听白荇芷唱歌。正听得高兴处,忽闻门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当即,其中年龄最长的一位便沉下了脸,用手指敲了敲面前的矮几,沉声喝问道:“怎么回事?这么大的锦华楼,难道没个规矩么?外边跑来跑去的,让我等如何能够静下心来咀嚼歌中三味?!”
不清楚外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白荇芷也非常尴尬。只好暂且收了歌喉,陪着笑脸安慰道:“楚公子不要生气,想必是伙计们送茶汤来了。他们手里都拎着重物,自然脚步声也会稍稍沉上一些!萍儿,赶紧去招呼一下,让他们走得慢些,别搅了几位公子的兴!”
“是了!”琴师小萍点点头,小跑着走了出去探听消息。
“多此一举。听了白行首的歌,三月都不知道肉为何味,谁还会惦记着一碗茶汤?”斜坐在楚公子对面的,是一名衮州来的书生,冲着白荇芷眨了眨眼睛,笑着说道。
“权公子过奖了!”白荇芷敛衽施礼,“妾身可当不起这等赞誉。不过是凭借此技谋生罢了,岂敢与古人相提并论!”
“咱们说你当得,便是当得!”第三位书生不甘人后,抓了根筷子做笔,在半空中指指点点,“待会儿咱们三个,每人赠一首诗给你。相信今日之后,整个长安城,都会传诵白行首的艳名!”
“周公子此言甚善。咱们不如现在就写!”楚公子微微一笑,胸有成竹。
“不过得麻烦白行首稍靠近一些,我们兄弟看不清你的花容月貌,下笔便无法传神!”权姓公子笑着补充。
“对啊,对啊。万一失了神韵,反而有损白荇首的声誉!”周姓书生往起一站,笑呵呵地过来扯白荇芷的衣袖。
这种无聊之人,白荇芷每天都能遇到好几个。所以也不甚着恼,笑着向后退了几步,抓起琴师小萍的琵琶挡在自己和对方中间,躬了下身子,低声说道:“小女子容貌本来就很平常,越看清楚,恐怕三位越会失望。咱们还是听歌为好,刚才唱的是洛阳女儿歌,接下来妾身唱一曲封侯乐,祝三位早日金榜题名,挂印封侯!”
“不求封侯乐,但求美人恩!”周公子以酒盖脸,拨开琵琶,伸手去抓白荇芷的手腕。还没等触到对方的衣角,脖领子猛然一紧,有股大力从背后传来,将其直接提到了半空,重重地向屋外掷去!
“滚!”早就在门口跟琴师小萍纠缠了半天,本想着先跟几名书生赔个不是再请其离开的王洵竖起一双虎目,厉声怒喝。
“别,别动手,有话,有话慢慢说!”已经从两侧包抄过来准备一亲芳泽的权公子和楚公子被吓了一跳,看看王洵比自己足足高出两个脑袋的魁梧身躯,赶紧停住脚步,连连摆手。
“拿上你们的东西,给我有多远,滚多远!”王洵的眉毛一跳,双目之前露出一股冷森森的杀气。
“我,我们……”楚姓书生本想强调一下自己已经付足了今晚缠头,但突然看清楚了王洵没来得及换下的一身飞龙禁军官服,立刻气焰全消,耷拉着脑袋朝门外走。
自己最不希望王洵看到的场景,恰恰被对方看在了眼里。白荇芷不禁又羞又怒,顾不得对方刚刚曾经替自己解围的情义,红着眼睛,大声质问:“你又来做什么了?你不是忙着相亲么?怎么,新娘子已经定好了是哪家名门闺秀,特地到我这里来显摆?”
“我,我……”没料到白荇芷会突然翻脸,王洵的满腔热情登时被浇了个凉透,退开半步,喃喃回应。“我看见他们几个轻薄你,所以,所以……”
见他哪壶不开提哪壶,白荇芷愈发悲从心来,抹了把眼泪,凄然道:“哪个要你管了。我吃的就是这碗饭。不是被这几个人轻薄,便是被那几个人轻薄。你又不是日日蹲在这里,管得了今天,还管得了明天?”
“我,我,我以后管你一辈子!”王洵憋得面红耳赤,滚烫的话突然脱口而出。话音落下,他立刻觉得自己心头一松,干脆伸出胳膊,将白荇芷牢牢地抱在了怀里,“我管你一辈子,从今天开始管。再不让任何人靠近你,欺负你……”
“放手!”白荇芷用力捶打,“除了你之外,还有谁会欺负我!”骂罢,不由得悲从心来,趴在王洵的胸口放声痛哭。
感受着胸口处传来的湿热,王洵的心也一点点发软。他突然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早一点儿把对方从锦华楼中带走,明知道对方是千肯万肯。一个弱女子无依无靠,完全仰仗着歌喉为生。虽然占了一个小四绝的虚名,但在那些一掷千金的客人眼里,还不一样是可以买卖的玩物?今天这三个书呆子还算是好对付的,要换了一个跟自己同样膀大腰圆的武夫,还不知道白荇芷有多为难。
想到这一层,他愈发感觉到愧疚。平素的花言巧语全都忘在了脑后,只是紧紧地抱住白荇芷,任对方在自己的怀里哭个痛快。
事发突然,婢女小萍也不该如何插手。悄悄退了出去,伸手掩上了房门。尽管她的动作极其小心,门与门框相碰的声音,还是打断了白荇芷的哭声。抬起红肿的泪眼四下看了看,白荇芷发现素来很会哄人的王洵居然一言不发,楞了下,抽着鼻子抱怨:“你,你今天干什么来了。就是为来惹我哭么?”
“我,我今天来……”这话说起来好长,王洵不知道该从哪开始。想了想,郑重道:“我今天到楼里来,是想当面跟你说,我打算立刻接你过门。不再等了,一天也不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