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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几天,周卫国在家中迎来了一批特殊的客人。这批客人足有六七十人,都是原来周家纱厂的工人。
见到周卫国后,这六七十人都是叫了声“少爷”后,就痛哭不止。
周卫国大惊,赶紧说道:“各位这是怎么了?”
这六七十人中年龄最长的一人哭道:“少爷,您可回来了,您可要救救我们啊!”
周卫国说:“老人家,您这话是从何说起?”
老人哭道:“少爷,我们这些人从小就在周家的纱厂做工,老爷从没有亏待我们,所以我们也一直跟着老爷。日本人占了苏州后,开办了自己的纱厂,逼老爷关了咱们的纱厂,还说如果我们不给他们干活就不给我们活路。我们没法,只好跟着老爷进了日本人的纱厂。当时老爷顶着骂名,我们也顶着骂名啊!可后来大家知道老爷是忍辱负重的抗日英雄,自然是人人敬佩他。光复以后,没有人敢骂老爷,可我们这些纱厂的工人,却人人都瞧不起,别人都骂我们是汉奸,说我们没骨气,可是少爷,我们只是普通老百姓,只希望有口饭吃,我们当时就想着干活养家糊口,真没有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啊!当时我们要不给日本人干活,根本就是一个死啊!”
周卫国心中感慨,说:“大家不要难过,我相信你们!”
老人说:“少爷,您相信有什么用?现在根本就没人敢请我们做工,我们的日子一天不如一天。眼看就都要饿死了!”
另一人说道:“少爷,老爷在世我们听老爷的,如今老爷不在了,我们听您的!求求您,给我们一条活路吧!”
说完就跪下了,其他人也跟着跪下,厅堂中很快就跪倒一大片。
周卫国赶紧扶起跪在自己面前的几人,说:“大家先起来吧,有话好好说!”
但其他人却无论如何都不愿起来。
最终,周卫国只好说道:“大家先起来说话,我周家绝不会抛下大家不顾!”
众人这才慢慢起身,那老人还哭着说道:“少爷,您可不能骗我们啊,我们的活路,全靠您了!”
周卫国沉重地点了点头,说:“大家先回去吧,三天以后我一定会给大家一个答复的!”
众人得了周卫国这句话,这才都欢天喜地地走了。
众人走后,周卫国沉思良久,突然说道:“吴妈,我们的宅子如果卖了值多少钱?”
吴妈大惊,说:“少爷,这可是祖产,不能卖啊!”
周卫国苦笑道:“吴妈,你放心,我也只是随口说说,还没到这一步呢!再说,给他们钱只是权宜之计,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啊!”
吴妈虽然听不懂周卫国的最后一句话,却也明白周卫国并不是想卖了周家大宅,只是看见周卫国脸上忧虑的神情,吴妈却又心中难过。
这一晚,周卫国辗转反侧,始终难以入眠,脑中反复想的都是这件事。
到最后,周卫国突然想道:“如果父亲在,他会怎么做呢?”
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父亲曾经肩负的担子有多重!
第四节
天亮的时候,周卫国终于下定决心,重办周家纱厂!可重办纱厂说起来只是一句话,真做起来却又谈何容易?对于现在的周卫国来说,办纱厂所需的恐怕除了熟练工勉强足够外,其他的一切他都没有!而在这一切中,首当其冲的就是办纱厂的资金!
看着手中吴妈前些天原封不动还给他还是从东北带回的那十几个银元和南下路下挣的那点钱,周卫国算是彻底明白“无钱寸步难行”的道理了!
犹豫半天后,周卫国终于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借钱!
接下来的两天,虽然周卫国厚着脸皮四处奔走,可是,周老太爷既己不在世,那些势利的“世叔”、“世伯”们又有谁会真的愿意把钱借给他呢?每遭白眼那是应有之义,即使有些从前受过周老太爷恩惠的人还碍于面子象征性地送周卫国十来块银元,但也免不了“语重心长”地“谆谆告诫”周卫国一番,说的无非是“创业难”与“守成更难”之类的陈词滥调;至于那些原本与周家关系不甚密切的,则不但分文不借,还指桑骂槐、讽刺挖苦无所不言,简直就差直接戳着周卫国的鼻子骂他败家子了!
这两天,周卫国可说是饱尝了人情冷暖,到后来,对于白眼周卫国都己经麻木了。借钱的结果虽然早已料到,但看着奔走两天才筹集来的百来块银元,又想起明天就要给那六七十名原本周家纱厂的工人答复,周卫国只觉一生中从未面临如此大的压力!创至于吴妈向周卫国告假说要回西山老家取些东西周卫国都没有放在心上。
晚上吴妈回来时,带回来一个包袱,周卫国则还坐在厅堂中发呆。
吴妈走到周卫国面前,将包袱在茶几上打开。
周卫国被吴妈的动作惊醒,一瞥眼间,只见包袱里面都是些金银首饰,还有几十块银元。周卫国愕然道:“吴妈,你这是什么意思?”
吴妈说:“少爷,这是我的首饰和平时存下的钱,首饰都是当年小姐送的,我现在老了,留着也没什么用,现在少爷要重办纱厂,这些首饰好歹还能当几个钱救救急。至于这些钱,本就是我留着养老的,如今少爷回来了,总归会有人给我送终,我也就不必留着了。”
周卫国心中黯然,但还是将包袱重新包好,斩钉截铁地说道:“吴妈,这些东西我绝不能要。明天还有一天,我相信一定能凑够钱的!”
吴妈急了,说:“少爷,你就收下吧。你的难处我知道,这两天看着你四处陪笑脸借钱,我心里也不好受,可是,吴妈没用,能帮你的只有这些了!”
周卫国长叹一声,说:“吴妈,东西你先收着,我会有办法的!一定会有办法的!”只是这话说出来,连周卫国自己都不相信。
※※※
第二天一早,那些纱厂的工人还没上门,倒有其他客人登门拜访了。
那客人被吴妈请进门,见到周卫国后,立刻对周卫国躬身行了一礼,说道:“文少爷好。小人名叫陈福,文少爷贵人事忙,定然没听说过小人的贱名。但敝东家和周老先生却是故交。敝东家昨日才知道故人之子回乡,故今日特谴小人前来,邀请文少爷过府一叙。怠慢之处,还请文少爷恕罪。”
这人虽然执礼甚恭,但所说的话却让周卫国有些摸不着头脑,所以周卫国忍不住问道:“不知贵东家是哪位世伯?”
周家在江南虽然有很多世交,可自从周老太爷去世后,和这些所谓的世交交情不免也就淡了,何况这两天为了借钱周卫国可没少遭白眼,对于今天竟然有人主动邀请他“过府一叙”实在有些惊诧莫名,再说周卫国也不记得自己家的世交中有哪一位姓陈的,所以有这么一问。陈福却只是笑笑,说:“敝东家的名讳小人不敢直言,但帖子上有敝东家的具名,文少爷不妨看看。”
说着递上了请帖。
周卫国接过请帖打开后,只见上面写着:“卫国贤侄:昨闻故人之子回乡,不胜欣喜。今于寒舍聊备薄宴,以待贤侄,望贤侄不吝一行。愚叔陈礼和敬请”
看完请帖,周卫国倒是更糊徐了,如果说这个“陈礼和”是周家的世交,那他怎么会对这个名字一点印象也没有?
周卫国沉吟着说:“这位陈世叔……”
陈福显然看出了周卫国心中的疑惑,微笑道:“来之前敝东家就说过,文少爷可能对他并不熟悉,不过敝东家也说了,如果文少爷有什么疑问,过府一叙后他自然会向文少爷一一说明。”
连一个下人的言辞都能如此进退得体,周卫国不由对这位并无印象的“陈世叔”产生了好感,说道:“既然这位陈世叔想要见卫国,卫国自然不敢推辞。陈先生,我向家人交代几句后必定上门拜访,不知贵府位于何处?卫国离开苏州多年,恐怕对各位世伯、世叔府上的记忆有些模糊了。”
周卫国可不相信这个陈福只是陈家的一个普通下人,所以言语中对陈福也多了几分敬意。陈福立刻道:“文少爷客气了,敝东家派小人过来想请,小人自然要陪文少爷一块儿过府。敝府的汽车现在就在门外候着,文少爷要是愿意,我们随时都可以走。”
周卫国由衷地说道:“让陈先生费心了。”
陈福说:“文少爷答应过府一叙,敝东家得见故人之子,必定喜不自胜!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别的做不了,为东家分忧总是份所应当的。”
周卫国说:“以陈先生的才能,定是陈世叔的臂膀吧?”
陈福说:“文少爷谬赞,小人无能,忝居陈府管家之职。”
周卫国点了点头,微笑不语。以这陈福的应对能力,不做管家才是屈才了,那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