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射。岛军久不习战,哪里是训练有素的辽兵的对手,较射以十人为一场,场场皆败。毛文龙脸色铁青,强笑道:“大人治军有方,卑职便拍马也追不上。”桓震嘿嘿冷笑,道:“非是本抚治军有方,只是贵镇太不用心而已!”毛氏诸将听这一言,都是脸色骤变。桓震环视一周,不慌不忙的道:“本抚历险来此,旨在商议进取,却无意羞辱贵镇。军国大事,在此一举。我有一个良方,只不知生病的人肯不肯服这一帖药。”
这一句话声音方落,黄得功已经霍然抽刀出鞘,在空中虚劈一刀。不知从哪里冒出许多辽兵,揭开帐子冲了进来,围作内外两个圈子,外圈端枪而立,防备山下岛军上来,里圈的枪口却对准了毛文龙。毛文龙大骇,他早知桓震此来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可是却料不到他竟然上岛伊始便对自己发难,这一下变起仓促,自己的亲军大部全在山下待命,少数闻声赶了上来的,眼见辽兵许多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自己主帅,方才火枪之利是人人都见识过了的,一时间谁也不敢乱动。毛文龙强笑道:“大人方言要与卑职同心协力,共济辽事,此刻却以枪械相逼,却是何意?”桓震微微一笑,道:“无他,只是要取你性命而已。”
毛文龙面色大变,抗言道:“职以义旅九十人取镇江,不费朝廷斗米寸铁,六七年来抚集辽沈逃民九十余万,罗致各岛,以为犄角,以义取朝鲜粮饷,以信括商贾锱铢,种屯鼓铸,斩将复城,便无功劳,也有苦劳,大人为何一旦杀我?”桓震冷笑道:“你若不服,本抚且数你五大罪来。你言忠心报国无贰,可是大明制度,明朝的制度,大将在外,必由文臣监督,你专制一方,军马钱粮却不肯受核,此罪之一也;你言不费朝廷斗米寸铁,可是东江每岁饷银一百二十万,朝廷以巨资养汝,汝开镇九年,却不能为朝廷恢复寸土,此罪之二也;岛兵饥馁不可形状,汝月给士兵才三斗半,侵盗军粮,溃散军心,此罪之三也;宁锦战事方急之时,手拥重兵在旁,竟不发一兵一卒援宁,此罪之四也;铁山一败之后,屡战屡败,再战再败,非但不知痛定思痛,厉兵秣马,反专事商贾贸易之道,驱赶士卒远赴朝鲜掘参,以至往往有冻饿死者,此罪之五也;有此五罪,杀汝足矣!”
毛文龙嘶声叫道:“大人不过任巡抚之职,唯节制卑职而已,何得杀我?”桓震哈哈一笑,嗤道:“本抚连皇帝也没放在眼里,何况是你区区一个东江?”说着将手一举,辽兵纷纷举枪欲射。毛文龙吓得魂不附体,连连叩头求饶,毛部将官也都纷纷跪了下来,连连叩头请免。桓震摇头道:“今日不杀此贼,他日东江一镇非我有矣!”毛文龙的儿子毛承祚、游击刘兴治、副将陈继盛、义孙毛永诗、毛仲明、毛可喜同声道:“卑职等愿以本身官爵,赎毛帅一命,求大人高抬贵手,准其戴罪立功!”桓震冷哼一声,道:“戴罪立功?”毛文龙连忙指天誓道:“倘蒙宽宥,当洗心革面,痛改前非,先取鞑虏,后平朝鲜,以此残身报国而后已!”
桓震注目凝视他良久,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毛文龙与他的一干手下给笑得一头雾水,不明白巡抚大人究竟是发了甚么疯。桓震好容易收住笑,蓦然脸色一肃,道:“方才所言,只为一试贵镇耳,得罪莫怪,莫怪。”转对岛上诸将道:“诸君海外辛苦多年,且受桓某一拜。”说着当真拜了下去。众人连忙还拜不迭,毛文龙目瞪口呆地瞧着,深感这位巡抚大人喜怒无常,全猜不透他的心思。
桓震亲亲热热地拉着他的手,搀他起身,两人一同在椅上坐下,挥手令辽兵尽数退了下去,这才道:“本抚此来,有一桩大事要同贵镇商议。”将打算在义州开市的事情扼要说了,道:“欲在义州贸易,必先通海路方可。本抚以为,海路转运朝鲜,便利莫过于皮岛一带,因此想于皮岛之上设一贸易中转之地,冀有驻军保护,可安商旅之心。”
毛文龙愕然,桓震上得岛来便虚张声势、连打带吓一番,此刻终于露出了本来面目,原来却是眼红他自朝鲜走私之中所获的暴利,要来掺上一脚。这一点上毛文龙却聪明得紧,当年阉党专权的时候,他便不惜工本地行贿送钱,才能深受重用。如今朝廷之中温党得势,桓震又是温体仁的亲女婿,毛文龙只怕银子送上门去他不肯收下,眼下既然桓震开了口,他又岂有拒绝之理?反觉方才那一番花样太多余了。只要肯收银子的官,毛文龙便自信有法子对付,当下笑道:“有钱大家赚,卑职原懂得这个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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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回 妒妇人因嫉生恨 贤女子委曲求全
桓震放声大笑,拍着毛文龙的后背,十分亲热的道:“你当本抚来分你之利么?实话对你说,此条贸易商路一开之后,不单中朝之间商旅将以十倍数,甚至连日本也可蒙转运之利。那时你东江所获,又岂是目下掘参可比的?这个样子,方叫做有钱大家赚呢。”毛文龙心中不以为然,但仍是唯唯答应。毕竟这桓巡抚只是死要钱,比起袁崇焕在日,为了防范自己改贡路、严海禁、核钱粮,弄得利无所出要好许多。况且做生意本是他的长处,岛上将官大半又都是姓毛的,桓震一介外人,哪里能夺他多少利去?权且对他低头,只有好处而已。
桓震笑道:“本抚奉旨全权编练新军,贵镇想必已经尽知了?”见毛文龙点头称是,续道:“刻下正在为新军拔擢将官,本抚瞧贵镇属下尽有大将之才,何不令彼等毛遂自荐,为国出力?”不待毛文龙置意可否,已经大声对众人道:“愿在新军之中一展长才者,尽可来寻本抚!”毛文龙略感不满,如此这般挖自己墙脚,未免太也将自己这一镇之主视若无物了。转念一想,此地将官之中尽多自己的义子义孙,若令彼等在新军之中谋得一席之地,将来桓震倘若当真对付起自己来,也要有所顾忌,不敢随便下手了。心中当即释然,也随着桓震说了一番勉力报效之流说话。
这一番闹,天色已经尽黑。毛文龙令人设宴,款待远来岛上的巡抚大人。席间宾主尽欢,不像各怀猜忌的对头,倒似相交多年的故知好友。次日无非又是劳军犒赏诸般勾当,直忙碌了三日,桓震便要泛海回宁远去。前者虽然放出话去,说毛氏将官可以供职新军,可是三日来并无一个姓毛的来与桓震面谈,大约是惧怕毛文龙猜疑,也未可知。如此一来却正中桓震的下怀,倘若自己的新军之中有许多兵跟了姓毛的将官,倒还累得他每日担惊受怕。只可惜不能如对付祖大寿那般,弄了毛文龙的儿子在手做人质。
大船拔锚起航,桓震手扶船舷,远远望着皮岛在视野之中愈来愈小,直至缩成一个黑点,再也观望不见,这才作罢。黄得功走上甲板,叉手唤了一声巡抚大人。桓震见他过来,招手示意他来自己身边站定,喟然叹道:“辽事将来如何,本抚心中已经没有定着了。”黄得功不假思索的道:“职受大人大恩无以为报,此生唯大人马首是瞻而已,不论生死祸福,总是矢志不移。”桓震微微一笑,道:“你今年二十了罢?”黄得功摇头道:“职虚长二十有一。”桓震“啊”地一声,抚着他肩道:“当初你兄战死,本该予以抚恤,只是那时为了要你在皇太极身边做一个内间,不能给他半点名分,事定之后欲加补叙,也已经无从叙起,乱军之中不遑收埋,至今连骨殖也不知下落。你可怨恨本抚么?”
黄得功听他提起自己哥哥,不由得目中含泪,眼眶略略红了。定一定神,摇头道:“大哥捐躯沙场之日,也未必想要博甚么封赠。”抬头望着天边海鸥,叹道:“职与大哥一母同胞,大哥未竟之志,当由卑职续之。何况我二人本是双生,大哥即我,我即大哥,又有甚么区别了。”桓震无言叹息,只觉在这个乱世之中,每一个人都是如此渺小无常,但当他们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却又如此鲜活,触手可及。不由得叹道:“什么时候能不再打仗死人,那就好了!”黄得功咬牙道:“职一家十余口,除职一人之外,尽皆丧于虏手,此仇此恨不共戴天。甚时将建州夷族,甚时便可以息兵罢战了!”
桓震怔怔地瞧着面前这个年方二十出头,心中已经充满仇恨的青年,良久方道:“建虏来杀戮掠夺我国的人民,我们又去杀戮掠夺他们的人民。这般杀来杀去,几时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