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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想来,父皇和母后还有王家之间的裂痕,并不是产生于一朝一夕,当时的我固然还有些懵懂,但内心深处恐怕也是有所觉察的。所以,在我十五岁那年,第一次发现父皇母后之间竟然也会起争执的时候,才会那样恐惧,那样惊慌,甚至完全失去了平日的冷静明白,被人几句话就煽动起来,怒冲冲带人到冷宫闹事,直到,那一鞭看着那个本来仍称得上清秀的女子脸上,瞬间迸出鲜血,皮翻肉卷,看着那个瘦弱的小人在惊诧之后猛地扑到他母亲身上,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叫,随即又状若疯虎般向我扑过来,在被两个比他足足高出一倍的侍卫的辖制下,仍然不管不顾地挣扎着,嘶吼着,血红的眼睛充满仇恨,死死瞪着我,目眦欲裂。我呆住了,然后,顷刻如冰水淋头,终于清醒过来,一时间脑中轰轰作响,一颗心怦怦狂跳,全身冰凉。最后完全不知道自己又说了些什么,就仓皇逃走了。
之后很长时间我都处于一种惶然与愧疚交织之中,父皇与母后的责罚对我来说反而不算什么。也曾偷偷派人去打听过情况,结果却让我越加不安因为那日之后他母亲的病情愈发严重,如今眼见就不行了那段时间,我晚上常常会梦到那血肉模糊的伤口,还有那双充满仇恨的眼睛,然后,就会骤然惊醒,惊恐地坐起身,冷汗淋淋地瞪视着那一片黑暗,之后便久久无法成眠。知道了阿茹一直在帮他们寻医找药,也曾私下去过太医院,嘱咐医术最好的徐医正跟去看看,有什么灵药尽管用着,只说是我同意的可惜,一切都无济于事,不就之后,那个女子还是离开了,然后,我再一次看到了他。
那时,他已成为了淑妃的儿子,锦衣华服掩不去那个身体的单薄羸弱,脸色青白,下颏削尖,再不见当初那个胖乎乎、粉嘟嘟的婴儿轮廓。那边淑妃与一众妃嫔热热闹闹地说笑着,而他,就那么静悄悄地坐在一边,呆呆地不知望着哪里。我见了,心中莫名一窒,一时间竟再也没了走上去的勇气和力量。可就在这时,他却忽然抬起了头,目光交错之间,他眼中的惊诧一闪而过,然后便是毫不掩饰的,刻骨仇恨
后来的日子里,我一直在有意无意地避开他,这并不难,我们虽同为皇子,所处的圈子却并不相同,若再有心,纵要一年半载不见,也不算难。而他,据说是个乖巧的人,虽然读书差一些,却不生事,比起豪爽英迈的大哥,活泼好动的七弟,实在不引人注意,所以若不着意打听,他的消息实在不多。不见面,少音讯,却不代表能忘记。当日的一切一直一直压在胸口,让我无法释怀。也曾想过好好待他,以作弥补,可转念一想,什么样的厚待能抹去丧母之痛,抹去一个人眼中那样的仇恨?何况如今他已经过得很好,无须我再锦上添花不但有淑妃的温柔呵护,还有那个人的细心关爱。
虽然后来我和卢家闹成那样,可是直到如今,我也不得不承认,卢衡其实真的是个不错的人,温良谦恭,克己持正,无论为人为臣,都堪称典范可惜,生不逢时,生不逢势或许,也就只有这样的人,才能真正那个孩子全心依赖,慢慢放开心怀,才能让那个孩子重新露出那样的笑容
那天,我无意从书斋外走过,正遇书斋中只剩了他们两人。卢衡不急不徐地说着什么,而他的眼睛亮闪闪的,只是盯着卢衡。忽然,他飞快地插上了一句,卢衡温颜一笑,点了点头,一瞬间,他的眼睛灿若星辰,但紧接着就弯了起来,露出了一个明亮之极的笑容,欢喜之中带着点得意,让那张本来有些平凡的脸瞬间光彩乍现。我的脚步微微一停,心中瞬间一跳,然后一松,复一空很好,这样就好,看来他现在过得很好,我应该,放心了
那日之后,我的噩梦终于再未来过,我也不再刻意避开他。而他遇到我的时候,眼中的仇恨仿佛也在一天天淡去。放开了仇恨的他,在面对我的时候恭谨有礼,却又带点漫不经心,就仿佛对着一个毫不在意的陌生人。疏远客气,对皇族兄弟,这样是最正常的情况了吧?至少不再是仇人我有些自嘲地这样想着,只是,后来我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不过那时的我,很快就没有时间来思考我们之间的关系了瞬息之间,天翻地覆仿佛就在前一刻,我才在江南烟水之间遇到了清婉明慧的咏心,而下一刻,一切已成空
后来,我曾经一次又一次地问自己,如果,知道前方等待我的是什么,我还会做出那样的选择吗?不过,每一次我的答案都是,会!只是,连自己都不知道,那样的坚持,是因为坚强,还是因为固执。因为坚强,所以无悔,还是因为固执,所以拒不认错。
当然,无论怎样的假设,对那时的我来说,都是毫无意义的唯一的真实就是,我放弃,之后失去,只是我所失去的,远远超过了我放弃的,还有我所能想象的极限
权利、地位、理想、自由这都是我已经准备好付出的代价,可我万没想到,此外还要加上骄傲、尊严等等,等等最后,除了心中永不敢忘的对母亲的一份责任之外,我真的一无所有,而夺去我那一切的,正是他
2。情孽(二)
逼宫失败之后的记忆是一片模糊,在父皇将我关到宫中一处僻静简陋的小院中后,我的生活好像骤然停顿了下来,之前的忙碌不休,变成了无所事事。不需要我做什么,我也什么都不想做,整日只静静抱膝坐在冷硬的床上,透过木栏,看着窗外空荡荡的小院中那些走来走去的侍卫,听着他们沙沙的脚步声,偶尔的低语声还有笑声,脑中想着过去的一幕一幕,心中时悲时喜,时怒时忧。也曾想要好好筹划一下未来,只是总是懒洋洋地,无法集中精神,直到,那夜
那夜,在睡梦之中,忽然心中一悸,我猛地睁开眼坐起身,只见四周漆黑,耳畔寂静无声,只是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我总觉得能听到一阵阵哭声,若有若无。我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心口一阵怦怦直跳,全身僵硬,手脚冰凉,久久一动也不能动。然后就听院外一阵嘈杂,几个人匆匆闯了进来。
看着他们几个人在院中挂上了一道道白布,另一个人打开房门,啪地扔了一套白衣在我床上。我一呆,然后,脑中轰地一下,接下来就是一片空白。等我再醒过神,才发觉身体一阵剧痛,正与几名侍卫厮打着,要冲出去,口中还在不停地大叫着,“让我出去!我要去见父皇!父皇!”
忽然,脑后一阵剧痛,我身体一软,就倒了下去,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只听一个声音不耐地骂道,“闹什么闹!都说了陛下已经宾天了!”父皇,死了?恍恍惚惚间,终于明白了这一点,然后眼前一黑,就彻底沉入了虚无之中。
如果说我之前的日子是无所事事,那之后的日子就是浑浑噩噩,脑中只剩了一个念头父皇,不在了?父皇,那个疼我宠我,养我教我,那个给了我整个世界,给了我所有的美好与梦想,却又在一夕之间把一切夺走的人,不在了?怎么会这样?怎么可以!
恍惚之中,仿佛又回到了小的时候,那时,我还是父皇最娇宠,最引以为傲的孩子,父皇总夸我聪明,特别喜欢亲自教我学这学那。有段时间他教我下棋,开始他还夸赞我学得快,脑子活,可没过多,当他发现与我下棋时,我渐渐地已不用让他让子,慢慢还会不时赢个一两局,后来越赢越多的时候,他教棋的热情就飞速减弱。到后来,非要我软磨硬泡才肯与我下一局。而每到他形势不妙的时候,他就会轻咳一声,那个善解人意的刘总管便会适时出现,禀报又有什么军国大事等着他处理,什么重要的大臣等着他接见真是的,以为我不知道,明明就是借故耍赖不肯认输么,真是的!
真是的,父皇!你,就会耍赖,这一次,又是这样。明明就是你错了,偏不承认!我还等着你认错呢,你,你怎么可以,这样走了?你怎么可以父皇我,不要你认错了,你,回来,好不好?
我哭了吗?不记得了,只记得心中空空茫茫,整个人飘飘忽忽,如在梦中,噩梦,不醒的噩梦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他来了。
那晚门外忽然传来了“陛下驾到”的叫声,将我从混沌之中瞬间惊醒,“父皇!”我猛地抬头看去,心口惊喜地咚咚乱跳,我就知道,你不会死!
可是,入目的,却并不是那张熟悉的脸,而是一张略有些陌生,十分年轻的脸。少年单薄的身上一袭孝衣之下,隐约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