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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白。”夏尔回答。“不过我听说,美洲那头的木材香气普遍比较浓烈?”
“没错,但也有意外。不管如何,都可以试试。”米隆先生对此不太介意,“我之前一直用本地的无柄橡木,也该想想别的方向。”
因为之前的印象——米隆先生是个偏向保守的好人——夏尔这时候还愣了一下。随即他就想到,大概是因为美国葡萄确实有效果,所以米隆先生无形之中被说服了,开始觉得优劣并不是仅仅靠产地判定的。只要细节控制完美,创新并不一定会被晒死在沙滩上。
所以,在他更侧重提高酒的产量时,米隆先生已经想到可以开发系列酒品了吗?虽然以好葡萄酒的酿造周期来看,现在定这种目标有点好高骛远,但想发展总是好的。
“行,那这个就这么定了。”夏尔点头,还开了句玩笑:“虽然美国葡萄我们用来做砧木,但说不定它们正好是绝配?”
再来说那位汉普顿先生。作为一个合格的跨国板材商,他致力于把美洲的木材卖到各个地方去。这也就意味着,他要满世界跑,一年之中,到某个特定的地方一般不超过三次。如今正值葡萄酒上市季节,他当然在波尔多,试图找到下一年的主顾们——
虽然照法国人的传统观点,土生土长的葡萄加橡木才是最佳搭档,美洲木材的销量并不多好;但他并不死心,毕竟这是很大的一块市场,而且家具用材和酒桶用材的价格差距不要太大!
所以可想而知,汉普顿先生对有购买意向的夏尔是什么态度。“您真是太有远见了,”他这么对夏尔说,“这可是一块还没人开发的宝藏!”
这话说得就夸张了点。因为这不是没人开发,而是法国人的口味普遍比较刁钻,喜欢那种能将各种香气完美融合的葡萄酒——他们公认,这样的才是精品。
而从美洲白栎的木桶里酿出来的酒,橡木香气就要更浓烈一些。另外,美洲白栎和橡木都比法国原产的黄橡木长得快,质地就不那么致密,不适合那种需要十年二十年长期陈酿的酒,因为换桶比较频繁。
对汉普顿的自卖自夸,夏尔不太介意。商人嘛,总会推销一下自己的产品,或多或少地,汉普顿已经算是比较收敛的了。
至于桶的持久程度,最高级的当然要用本国橡木。只是,他们一时半会儿绝对达不到国内顶尖的标准,没必要那么苛刻。毕竟,种葡萄是个耗时间的活儿,没有个百来年的精心照料,谁也不敢说能把一块普通葡萄地变成能与拉菲齐名的酒庄。
那就该注重再下一层、也就是中流的市场开拓。葡萄酒的质量和销量都是个金字塔形:顶尖的贵,但产得不多、卖得也不多;中间的便宜些,买得起的人也多一些;越往下就越是这样。
时间啊,时间!
夏尔自认没有时光机,做不到一下跳过百来年的发展时间,只能退而求其次。如果做得好,中流也能赚不输于顶尖的钱。不过就算是这样,有些部分也是不能将就的。
“我知道您的想法;我甚至能保证,如果您能满足我们的要求,我愿意和您签订一份长期的供货协议。”他这么回答汉普顿,说的是他已经考虑后的决定。“这样,您就不需要继续四处碰运气了;您可以坐在家里数钱。”
汉普顿的小眼睛眨了眨,不可避免地被打动了。他长得比较富态,脸上的肉都要把眼睛挤没了,配上圆溜溜的啤酒肚,一起看颇有娱乐效果;但如果要从表面判定他就是个矮胖子,那可就大错特错了——他也是很精明的。“当然,”他很快回答,不肯定也不否定,“但您这种语气,应该是有别的要求?”
“有一点儿。”夏尔看出了这点,不由得在心里给对方的评价上加了一颗星。
“让我猜猜你们希望我做的事情,”汉普顿很快接道,“比如说再运几船葡萄根茎过来?”
“您很敏锐。”夏尔笑道。
汉普顿知道这是客套话——虽然米隆先生从不愿意和别人谈自家的嫁接葡萄,但大家都有长眼睛耳朵,自然知道结果不错。说句实话,已经有人和他打听,运美国葡萄藤是什么价格了。不管敏不敏锐都会知道这件事,更何况他?
“这不太难。”因为早就想过了,他回答得很快。“我个人十分乐意为您做这件事——因为其他人就算拿到了和您一样的葡萄藤,也并不意味着成功。”这事儿明摆着——砧木只是其中的一个细节,哪儿可能随便复制成功?
夏尔赞许地看了汉普顿一眼。当初他就是觉得这个板材商对他的胃口、才拜托汉普顿去做葡萄砧木这件事,但对方现在证明了自身的价值不仅仅局限于此。“没有错。不过这只是简单的那一部分而已。”
“还有什么?”汉普顿终于有点儿疑惑。
他已经想好了,如果夏尔和他订协议,那几船葡萄藤——无论多少——都当他送夏尔的合作礼物。因为夏尔这么年轻就这么雷厉风行,而且战绩辉煌。不仅仅在波尔多和巴黎,听说在法国东部发展也很不错……
这样的合作对象当然要搞好关系!
但夏尔说,这只是简单的部分而已?
“我对橡木有点别的要求。”夏尔端正坐姿,“它们会比较耗费时间。如果您能做到,价钱好谈。”
汉普顿差点以为是什么过分要求,一听和橡木有关系就放下心了。他还不知道法国人嘛?对衣食住行的要求高得惊人!挑剔原材料什么的,太正常了!“您尽可以说说看。”他满口保证。“别的很难保证,但我至少能保证用心。”而时间什么的,难道不是用心点就够了吗?
夏尔要的就是汉普顿这句回答。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张折叠好的信纸,递给了对方。
汉普顿看得出,夏尔这是有备而来。不过他就喜欢这样的态度;对方有准备,他的时间才不会白费在嘴皮子上。“株高十米以上……二到三年自然陈化……三月浸泡,每日换水……整齐起垛……”他张开纸,低声念了出来。
“怎么样?”夏尔问。
“看起来的确就是时间的问题。”汉普顿抬起头,更疑惑了。不成垛不好运,所以夏尔要他做这些事。条件看起来都不难做到,但问题是,为什么要这么处理木材?
夏尔并不打算解释。“那就是没有问题了,是吗?”
汉普顿又想了想,最终觉得这必须是法国人的完美主义在作祟。“没有。”他肯定道,“如果协议现在能定下来,还赶得及这么处理今年新伐下来的树木。”砍伐季节通常在冬季,而现在还没到。
“那就太好了。”夏尔在心里合算了一把。那就是说,第一批橡木到他手里,差不多要三年或者四年……到那时候,他家葡萄园全部植株应该都换好了根,正正好!
两边都有意长期合作,价格和气协商,合同谈得就相对顺利。反正在夏尔到达波尔多的第一个星期里,他已经拿到了他的那份协议。因为这流程比平时直接砍下来卖掉的时间长,他已经预付给汉普顿一部分定金。
“您放心,这事儿就交给我了!”汉普顿在离开之前对夏尔这么说——这次是他第一次在葡萄酒上市之初就离开波尔多——“我保证,您会看到一切要求都符合您想象的木材的,在可能的最快时间里!”
在送走板材商之后,夏尔暂时空闲了下来。这时候,波伊雅克村里的广场已经热闹起来,到处都是批发商,巴黎的也有,外国的也有。但葡萄酒真正的盛期还是在十月份,所以夏尔并不着急买酒,只在市场上溜溜达达,了解一下行情。
因为在过去的一年里弄出了最大的动静,所以虽然不是最大的葡萄园主,夏尔也能算是波伊雅克村的名人之一。同时,大家都知道,夏尔土地上产出的那些酒绝对不愁销路——虽然在他们眼里可能还不够好,但对于普通餐酒来说太足够,卖给军队都能算高档货了。
所以找夏尔闲聊的人远比谈生意的更多。主要是因为,闲聊也有很多别人关心的话题——葡萄啦,木桶啦,美国啦……等等诸如此类。那些细节,如果他们能打听出来,不就是对自己有大大的好处吗?
但抱着这种主意的人最后都落空了,因为夏尔看着年轻,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的功夫却实在不弱。他好像什么都回答了,但仔细再一分析,却什么关键都没有——
“简直比米隆先生还难套近乎!”有人这么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