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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生仰起脸看了看天色,哑着嗓子说:“我知道你是来救迷达的,但我不想让你对我说‘求’这个字。”
“你可以选择同时杀掉我和魔佛,这样也是一种解脱。”
苍生笑了,笑得怎么看都是有点惨:“虽然这么说很恶俗……你这是在逼我。”
“有时候罪犯得太多,人就麻木了,我杀你那一次,就已经罪无可赦了,不在乎再多犯一桩罪。”忘尘缘笑着说着,膝盖已经落了地,“我求你,放他。”
“他是智体,有他在,欲界还是会祸乱人间。”
“我求你,放他。”
“站在我的立场,这不可能。”
“我求你,放他。”
“……”
“我求你,放他。”
什么液体顺着脸颊落下,烫得惊人。
平生很少落泪,是因为对人心的麻木,而现在,人的感情烙印得太深,早已脱身不及。
“我养你那几年怎么没发现你像今天这么讨厌……真对不起你的名字。”
忘尘缘的神情宁谧如昔,声调平淡:“你要杀他无妨,他到哪里,忘尘缘便到哪里,或者由你来杀,我会安心一些。”
“生死相依……这种狗血的戏码你也演,演的出来……妖僧。”语不成调,一低头,双指猛然并为剑指,在迷达眉心划下时印,封印住迷达身为欲界魔佛的一切记忆。
“朋友这两个字不是谁对不起谁,谁欠了谁,就能撇清的。”红尘烟迹在地上一插,苍生倚在一侧枯朽的树木上闭上眼:“别谈感情,你担不起了,我也不想再见你……后会无期。”
“……嗯。”
斜阳暮,似乎很多人在这场大战中并没有意识到这一日的黄昏竟然有十二个时辰之长,但慢慢的,看着黄昏渐暗,也知道这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
荒山,枯木,连浮廊的万分之一都比不上。
直到视野里出现一方霜雪白衣迤逦而来,苍生才慢慢睁开眼看他。
“我以为这样乱跑,不会被你找到的。”
不缓不急,随着一身雪色纷飞漫身,再现时已然不是鸾清商的样貌,清清冷冷的就像是雪茸花尖上一片偶然飘落的冰晶。
这样的人呀,合该让最烈的酒烫过肺腑,才能觑得见全貌。
剑者无话,只是顺着苍生伸开的手臂拥上去,没有什么特别意味地压着苍生颜色有些淡的唇角几分缱,靡哑出声。
“你想去哪儿?”
“回家,不是回时间城……想去见两个人,你跟我去吧。”
“好。”
谁都没提这个黄昏有多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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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意娇娇对杜舞雩这段话翻译过来就是——丫装毛深沉!说人话!
以及我就不明白了,就算以最大的善意来猜杜舞雩,说他是半路劫走烟都窃走的三只巨魔神其一,那战云界毁灭之后,带走巨魔神你为毛不跟朝天骄解释?人家辛辛苦苦找真相,最后直到被杀你杜舞雩就在一边看着?这是一个好人定位应该有的举动?
冰王的事我都懒得再提了,人家三番两次请你出山,你一副坐山观虎斗的样子就表态说希望两边都别打了就完了?前脚见了公主一面后脚就让暴雨给碎尸了……
要不是救过九千胜和最光阴我就直接黑杜舞雩了==
看这尿性为毛有一种要BE圆不回来了的感觉?
199终曲 聚散无常
想是又到了杏花微雨的季节;袅袅几许湿润的山间烟色;映照着已经荒芜了的山庄村落。
“……那年,最光阴就这样随便把我扔去投胎;也便不管我了;是这里的人是把我从战场上捡回来的。”拨开后山上荒草,三座青石墓碑爬了几枝藤萝,倒也不见什么落尘。
抚摸着青石碑上浅得几乎并不分明的字迹;苍生慢慢从久远的记忆里拣着些片段:“这是爷爷,养我养到……嗯;十几岁来着;我也忘了;好像是被我气死的。”
黄纸纷飞成余烬,带着点点火红的灼迹落在泥土里。
“这个女孩子,算是我初恋吧……别瞪,事情已经发生……啊不对,还没来得及发生什么,再说你也不可能追杀到墓里去。”
殢无伤伸手拨开最后一座墓碑上的青藤,眼神如镜:“他们因何为你立碑?”
“因为我是人民英雄吧,纪念我一下不为过。”
“……”
“你那是什么眼神?想逗你笑到底有多难……”摇摇头,敲了敲自己的碑,干脆也就拔了起来,一边扒着生满了野金银花的墓土一边喃喃道:“自从那一遭掉进地火玄脉里之后还没怎么回来看过呢……嘶,这是?”
排得满满的剃刀伴着一串包浆胡桃佛珠,里里外外地是觉得苍生还是比较适合出家,甚至于露出半个人头大的木鱼……
不慎割破的手指渗了点血便止住了,倒是苍生抽出埋在木鱼底下油纸层层包住的信封打开来看了两眼,咬牙切齿道:“这个妖僧……”
大致意思是怕万一盗墓贼来了不至于让他们空手而归,热心贡献各类佛门用品。
最后还是说了一句抱歉,他本是真心相交,只是世事半点不由人,下辈子若遇上他这样的人,远远避开便是。
“你放过他了?”瑰紫的眼睫微动,殢无伤的声调一如既往地平淡,听不出是怒还是真的不在意了。
“……反正也是后会无期了。”烧了忘尘缘的留书,苍生拍掉手上的余尘,又抬头看了看将暗的天色,握了一下殢无伤伸来的手,开口道:“再去渊薮看看吧。”
苍生步子走得很轻快,逆着薄绡样的夕照,似乎是比自己更像一个活着的人。
眼神空洞地看着夕阳拖出身后自己一个人孤独的影子,掌心的余温渐渐淡去,真相越来越冰凉,最后的话仍是没能问出口——
你真的活着吗?
……你为什么没有影子?
……
雪漪谷的初春跟别处不太一样,虽说也是草木繁茂的时节,却是安静得紧,也没有不长眼的粉蝶绿腰扰人清净。
不落雪的时候,雪茸花便做了雪,蹁跹了满廊温柔。
卸了剑拂亮沾了轻絮的残烛,灯火跳动着映入子夜色的眼眸,眉目依旧,迷离着一阕浮世炎凉,只是此生已经满身沧雪,末了,也只是在日出时散了。
“我很多年前说我想战死沙场,但其实我心里不是这么想的,我更想像个凡人一样慢慢看着自己头发花白,然后就在这样的天气下靠着你慢慢睡着。”
说话的人,似乎是觉得回旋在雪漪浮廊中的料峭寒风冷了,背后的人拉了自己入怀的动作也未见得推拒,一张墨发半掩的脸埋在殢无伤的毛领里温着,把自己窝了个严实。
“你别说话,听我说,听我的故事就可以了。”
听话的人,点了点头,手指穿过柔滑冰凉的黑发,拆了让苍生觉得不适的青金色发环,那些反射着细碎光芒的饰品落在地上,摩擦出一串细微的悦耳声响。
说起来很长,也是个很枯燥的故事,大约是一棵蠢树的自作多情。
只有世上最绝望的人,才能见到时间树的降临。
蠢树其实也不知见了这人几次,那时他还没有把神格晾在一边自己起肖让最光阴带自己逃跑。时间之主掌控的地界,涵盖了无数的过去与未来,便好奇地偷偷注意了这个总是带着一口废剑的剑者。
有时候见这人是带着一朵红艳艳的花,有时候见这人是带着一块普普通通的沸雪石,又有时候见这人是带着一把失温的香炉。
剑者每一世都有着一双很漂亮的眼睛,总是浸透了一些蠢树看不懂的东西。
每次看到这双眼睛的时候,蠢树都会挪了本该属于剑者下一世的时间给他,只是这样一来,蠢树自己都算不清自己到底在这中间欠了他多少时间。
掌控着时间与秩序的神,是不可能徇私枉法的。
意识到自己枉法太多的蠢树有点急了,而最光阴对一切增加自己工作量的无理要求都毅然无视,蠢树不得已就央了最光阴把自己带到人间投胎,说这辈子要把时间还给他。
其实除此之外,蠢树似乎是不想剑者每一世都带着那种同样的眼神,便懵懵懂懂地把自己……纠缠了进去。
“……就像你现在的眼神,我很高兴,这一世,你终于停下来看到我,我不敢说,总觉得自己像是在梦里,可就算是真实……对不起,我什么也没能留下。”
“我借了你的时间而生,现在总要到还给你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