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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探子领命去了。单于又喝了口羊奶,向一旁的俊秀少年露出黑黄的大板牙,笑道:“顾公子果然守信,我靼剌大军压境,北关守将竟按兵不动。”
被唤作顾公子的少年盈盈浅笑:“若无把握,在下又怎敢安坐单于王庭?”
“哈哈哈哈,好!”单于一口喝干了羊奶:“靼剌与你中原皇族有约定,每逢新君即位,便出兵犯关,各凭本事厮杀,但有伤亡,自行清算,权当练兵。顾公子说中原皇帝死期已近,本王还不大相信。谁料方一出兵,那皇帝果然死了。”
少年笑道:“皇族丑闻,让单于见笑了。”
靼剌单于摆了摆脑袋:“本王却不明白,公子要本王出兵北关,究竟为了什么?”
“为了帮一个人夺皇位。”少年如实答道。
单于欣赏于少年的诚实,闻言笑道:“出兵北关并非难事,但公子的要求,却有些难办了……公子不若告诉本王,本王这样做,可以得到什么好处?”
“和平,”少年道:“至少二十年的和平。中原的太子野心勃勃,一旦巩固了权位,必将挥兵四夷,而靼剌,将首当其冲。北方草原已近两百年不曾与中原正式开战,若太子得了天下,则草原再难安宁。”
“公子何以肯定,你效忠的那人做了皇帝,不会对靼剌开战?”
“在下敢以性命担保,在她有生之年,决计不会对靼剌用兵……除非贵国先行开战。”少年信誓旦旦。
“本王要你性命何用?不过你手中既有当年的信物,靼剌又欠中原皇族一个承诺……此番本王便信你一回。”单于道:“不过在此之后,靼剌与中原再无拖欠。”
“从此以后,靼剌如何发展,是战是和,都由单于说了算,与中原再无瓜葛。”少年肯定地道。
“好!”靼剌单于哈哈大笑,面上露出真正的欢欣:“有你这句话,本王就放心了。”
少年站起身来,掀帘出了王帐。冷风吹在她面上,令她微微缩了脖子。
靼剌大军压境,北关军对抗不力,损失惨重,朝廷必将派出军队增援北关。若所料不差,司徒承基定不舍将亲信军队派出,那么前来北关的,必然是龙武军屯扎洛阳的那二十万大军。苏毓先前与龙武大将军张既已有约定,他纵然不会公然支持司徒景明,也决计不会掺和到其中。
想到这里,她禁不住一叹。
事实上,张既在上官皇后那册子中榜上有名,起事之日,他若与西来的军队前后夹击,定是势如破竹,以最快速度攻到长安城下。然而……她曾暗自立誓不照上官皇后铺的路走下去,那么这条路便注定坎坷难行。
她曾想过大开北关,引靼剌军直杀长安——但考虑到可能有的种种恶果,她还是放弃了这种念头。
如今只有用龙武军换北关军,南下袭击长安,方为上策。
有时候想想,她真是自找苦吃。大好的局势弃而不用,非要赌上那口气,走一条更为艰难的道路。
但如果……这条路,能够减少一些伤亡呢?
那么纵然再艰难坎坷,便也值了。
“秦王妃苏毓,前来吊唁大行皇帝。”
在门官的高唱声中,苏毓跨入了停放先皇灵位的殿宇。
“五弟妹?”司徒承基负手立在她身前,上下打量着她:“五弟怎地没有来?”
“见过太子殿下。”苏毓抚着便便大腹,艰难地向他施礼,然后答道:“秦王殿下前几日出了天花,眼下高烧未退,昏迷不醒……便连父皇驾崩一事,也尚未知晓。”她深深看了司徒承基一眼:“妾身以为,殿下早已知道了。“
“哦?”司徒承基面色有些阴沉:“这倒巧了。父皇一去,五弟便得了天花。不知情的人,还道五弟与父皇父子情深,要随父皇去了。”
“秦王殿下与陛下自然是父子情深,”秦王妃应答得体:“妾身还担心殿下醒来之后得知此事,伤心过度,于身子有损。”
司徒承基淡淡一笑:“如此说来,五弟还是莫要醒来的好……呵,这天花可是大病,弟妹可请了大夫?”
“已请了宫中凌太医看过。”
“一个太医怎么够?孤会将太医署中得闲的太医都派到府中……这怠慢了谁,也不能怠慢孤的亲弟弟,弟妹,你说是不是?”司徒承基悠悠地道。
苏毓亦报以微笑:“妾身替秦王谢过殿下的关爱。”
司徒承基摆了摆手:“弟妹怀有身孕,进出不便。这几日便留在麟德殿,太子妃很快也会搬过去,你二人也好有个伴儿。”
按照天朝例律,皇帝大行,皇亲须得入宫戴孝。司徒承基的话,苏毓无从拒绝,只得道:“谢殿下恩典。”
司徒承基目光一转,落在远处灵旁的李晚秋身上,含笑道:“孤的太子妃近来情绪不大稳定,弟妹不妨陪她说说话,开解开解她。至于五弟那边,弟妹不必担心,孤定会让宫中最好的太医去为他症病的。”
苏毓隐约察觉出他话中暗藏的杀机,心中一凛,低声道:“多谢殿下。”
款步向李晚秋那里走去,却被一人半途截住。
苏毓抬头一看,似乎怔了一怔:“爹……”
“毓儿,秦王呢?”唐国公苏劲的脸色十分阴沉。
“他……他出了天花……”猝然不防,苏毓有些慌乱。
“天花?哼,早不出,晚不出,先皇一去,便出了天花,世上岂有如此机巧之事?”苏劲冷笑一声:“君主亡故而不能拜祭,是为不忠;父亲亡故而不能拜祭,是为不孝。如此不忠不孝之人,你还要为他说话?”
“爹!”苏毓的声音不由自主大了起来,惹得灵堂之中人人侧目:“您怎么可以这样说?秦王殿下不但是亲王,可还是您的女婿!”
“女婿?我苏劲可没有这样的女婿。”苏劲将苏毓拽过一边,压低了声音:“毓儿,听爹爹的话,离开那秦王,回家来罢。”
苏毓凝视着父亲,沉声道:“爹,出嫁从夫,此时此刻,女儿绝没有弃他而去的道理。”
苏劲有些急了:“那秦王不识时务,胆敢违逆太子殿下,将来定是没有好下场的。爹这可是为了你好。”
“爹,女儿嫁了他,自是生死相随,不离不弃。”
“你!”苏劲气得吹胡子瞪眼:“你这孩子,怎地这般不识好歹?”
“爹,只怕是您贪恋荣华富贵,依附了太子,连苏家数百年的立场都不要了。”
苏劲怒道:“住口!你怎敢这样对爹说话?!你可知道你愚蠢的行为,会害了整个苏家?”
较之苏劲的怒气冲天,苏毓则显得分外平静:“爹,女儿无意连累家族,也绝不会离开秦王。若爹爹当真如此为难,女儿愿意脱离家族,从此与苏家断绝关系。”
苏劲像是被吓到了,四周也是一片安静。渐渐着,他面上怒气涌现,重重一巴掌,毫不留情地落在苏毓脸上:“混帐!老子生你养你这么多年,就是让你说出这句话的?!”
苏毓不顾隆起的小腹,直直向他跪了下来:“求爹爹成全女儿!”
“你——”苏劲剧烈喘息着,拳头捏得“格格”作响。也不知过了多久,他长叹一声,仿佛老了十几岁一般:“罢了,我苏劲,只当没生过你这女儿罢。”
苏毓红着眼眶,俯身嗑了几个头,这才辛苦地站起身来。苏劲别过头,不与她目光接触。她轻叹一声,慢慢向李晚秋那边走了过去。
看了一场好戏,薛仪挪步过来道:“唐国公好大的火气。听说国公平日最是疼爱这个女儿,如今倒是舍得?”
苏劲冷冷看他一眼:“这丫头不识好歹,我却不能让她拖累了整个苏家。”
薛仪捋须笑道:“大义灭亲,古来有之。国公行止,倒颇有古风,本官佩服、佩服。”
苏劲轻哼一声:“薛大人的外侄薛勇大将军比我那丫头也差不到哪里,到时候,我倒要看薛大人如何‘大义灭亲’了。”
薛仪神色一僵,讷讷地道:“这个畜生,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听说薛权薛将军与顾太傅的妹子好事将近,我先在这里恭喜了。”苏劲本着中庸原则,不能将这个权臣得罪得太过。
果然薛仪神色缓和了许多:“我那不争气的侄儿与顾家小姐倒是两情相悦,只差蜀王那一封休书了。”
苏劲压低了声音:“先皇大行,诸王自要回京吊孝。待那蜀王进了京,还不是任薛大人你捏扁搓圆么?到时候,薛大人若有需要,尽管去找犬儿苏黎便是。”
薛仪哈哈一笑,亲热地拍了拍苏劲肩膀:“国公这份人情,本官记下了。来日殿下登基,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