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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很清楚，那个红颜灰发、表情冷漠的人面上又一次呈现出莫明的悲伤，喝了一杯酒，才缓缓的看了看韩越之，又看看万俟争，良久才道出原尾：“当日从绝幕峰抱着左庭的尸体，一路没有停歇，直赴天山……”
那一天，对于端木无极来说，失去了一切，连自己都随着左庭去了。什么也没有想、什么也想不起，只是一直发狂了似的往天山奔——因为他答应过左庭，要带着他上天山，到与世无争的地方，只陪着他……他记得，那个时候左庭好像好幸福、好向住似的靠进他怀里……
“奔了一天一夜，到了天山顶峰，才知道他真的再也回不来了。”端木无极说着，抬着望了一眼紧闭着的通向密室唯一的石门，接着道：“终是要让他入土为安，便选了这处最高的山峰，把他放在身边，刨了个坟，想埋了他。”——埋他在这里，自己就一直守着他，实现那个一直陪着他的诺言。
“刨了很深的时候，发现了一具完好无损的人的尸体。”
端木无极说到这里的时候，韩越之不由得抽了口冷气，却瞥见万俟争很平静且专注的听着。
端木无极也很自然的接着说道：“我看了一下他衣装打扮和身上的物件，竟然是前朝三百年的东西。最后就想明白，原来这雪山之上寒气常年凝结，竟然可以让死人推迟腐烂。如此就想到即然如此，也就是可以延迟尸身的腐坏。”
“巧在我的功力本就走的阴气，也就是所谓寒气，我便想着用寒气催动左庭体内血脉经筋的运作，让他保持着如活人一般的血流、脉动，再慢慢想办法医治。”
“那天就在冰峰上过了第一夜，我先把他全身受伤的伤口疗治催合，再为他舒通全身要穴经脉，最后以自己的功力强行推动他的气血流转……”说到这里，他抬头看了一眼韩越之说道：“……也就是说，你见到的左庭，只是一具不朽坏的尸体，他没有呼吸。”
万俟争早便明白其中的道理，韩越之却是极度惊异……世间竟有这样的……死人？
“可是只要离开这天山的寒气，他的身子就会腐坏，并且可能是极快的腐化。我每天要给他动功，便是想寻药也不能走得太远。这么高的地方倒是不会有人上来打扰，上来也未见找得到这里，只是我不按时回来，他便没得救……”我不能眼看着他死，虽然知道，他现在可能比死还要难过，就算是自私，不想失去他，宁愿让他没有气息的留下来，也不要他死。
“后来我在山上寻些灵芝仙草，化在掌中加以运功，竟然发现那些有助于他体内的调合。他本来就无法进水米，那些药材，却可以补足这些，于是我便不再四处寻医找药，便每日在丛峰为他寻些药材……说起来，这些日子也多谢万俟兄弟了。”说着，端木无极又向万俟争敬了一杯酒。
“这些也算是天缘巧合。”万俟争喝下一口酒，对端木无极道：“若不是端木兄弟你当日冲上这天山来，发现不了那具干尸，便也想不到这样的办法。终归是有一线希望，也要拼尽全力一试。当日左贤弟曾救万俟争一命，便是这份恩，为他寻药，搭上这条命，也只是还给了他人情而已，端木兄弟不用这般客气。”
……这些韩越之都清清楚楚的记得。
当日端木无极与万俟争说起宝药的时候，韩越之倒是想起自己在楚国的时候，听到过传说楚皇宫里有三颗宝丹，好像是叫做什么天尊丹。据说是楚先皇爱极了长生之道，宫中集结道士采人间极品药材，纯青之火炼在丹炉中炼了了七七四十九年的三颗宝丹……
韩越之本是想告诉端木无极和万俟争这回事，可是转念一想，皇宫中的药，岂是说拿就拿的？这个端木无极天天要给左庭续命，自然不能去取药。
万俟大哥眼见着对左庭用情至深，每天不辞劳苦攀这若大的雪峰为他寻药。攀雪峰危险，可总是万俟争小心些便没有什么性命之忧，那皇宫里的宝药，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放着，进去找就是九死一生……虽说是人间的妙药吧，没人吃过，又不知道好不好用，拿了也不见得救得了他……无论如何还是不说为妙。
这么思索间，话到了口中，还是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这些天韩越之求着万俟争也在山顶就着端木无极近的地方寻了个山洞，在里面也可以燃着火取暖，再多穿些皮毛袄子御寒，这样就可以不用下山，省着万俟争每天上山下山接自己……看来在山上长住是一定的了，那个左庭不醒，万俟大哥便是不会离开的样子了——不过过得稍久一点，万俟大哥觉得无望的时候，便会死了心离开了吧？抱着这个小小的希望，韩越之陪在他身边……
一晃快有一个月过去了，万俟争每日早出晚归，风雪不误。嫉妒与不安……加上一天天与万俟争一起生活建立的了解，接受他的照顾，韩越之越来越无法平静。
有多少个夜晚，他都悄悄醒来，看着万俟争疲累睡去的脸庞，好想鼓起勇气问他：“我不可以代替他么？你不可以忘记他么？他究竟有哪里好？为什么你这么爱他，却没有把心思放在我心上一点点？”
……这个问题压得越久，就越发变得清淅和呼之欲出。
端木无极为左庭运完功，便与万俟争一起出去寻药了。韩越之一个人留在山洞里，每天好大一段时间都是在这样的等待中渡过的……左右看看无事，外面又冷得哪里也不能去。
心里再也按奈不住的好奇心，他披上裘皮，走向那扇通往秘室的石门。
这石门只是一块十分巨大的、将近有一人高的平滑山石，韩越之试着推了两次，竟然纹风不动。他四下看了看，山洞中除了日常用的碗杯盆盘之外就是衣物和石块，向洞外的方向走了走，越接近洞口的地方也冷风剌骨。
又返回洞里，韩越之四下打量，最终捡了一大块扁平的山石，沿着石门上比较残破不齐的缺口插了进去，觉得够深了，便在这一端用上全身的重量推。
随着沙石磨挲的“哗啦哗啦”的响声，石门终于挪开了一条缝，韩越之一开心，又如法炮制用力推了两推，露出自己能挤得进去的空隙，便拔出做杠杆用的扁平山石，进了洞遂。
左庭住着的山洞想必是经过端木无极精心修造的——直到今天，韩越之才饶有兴致的打量左庭“住”着的这个地方。
其实并不是山洞，是冰洞。很厚的冰结形成了洞顶和山洞相接，那条通道应该是端木无极打通的。这个冰洞里可以容人的地方也应该是他刨出来的。
借着透过冰层透进冰洞中的淡淡光辉，韩越之渐渐接近躺在冰台上的左庭。
很冷，虽然不像外面那么冷，不过还是韩越之难以承受的温度，他拉紧了身上的毛皮衣衫，一步步接近这个让自己好奇、甚至开始嫉妒的“死”人。
围着石台轻轻的走了两周，从各个角度仔细的看他。很白、很干净，穿着青色的薄衫子，很安静……如此而已……
停在他的手臂边，俯下身，细细看他的脸，很文静的一个男人，如果自己是一张瓜子脸，那左庭他该算是一张鸭蛋脸儿，秀气的鼻子，淡淡的樱色嘴唇……伸出手，小心的触一下，凉凉的……韩越之又缩回手。
没有我漂亮吧？要是说漂亮的话……韩越之孩子气的比较起来。嗯，可能比我高了一些……不过我还会再长个子……头发……我要是散开也应该有到腰这么长……也是一样的……伸出手臂去比比……
“嘿嘿。”开心地傻笑一下，韩越之自言自语的道：“我一定该比你白一些的……”
笑容敛住，韩越之又拉紧了衣衫，蹲身在左庭身边，呆呆的看着他的侧脸，自言自语的道：“我不想害人，你也很惨了，都这般样子了。你死活都好，不要怪我不告诉他有好药也许能医你……”
“……只是也许嘛，也不一定有用的。我不想万俟大哥犯险，你明白吧？要是你真命不好救不活了，你就放了他吧！让他忘了你！”说着，韩越之双手合什，像拜神似的点头拜了几拜，然后嘿嘿一笑道：“这里好冷，不跟你说了。反正我进得来了，以后他们走了，你寂寞了，我再来陪你便是……你要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