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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栖却不再接他的话,只走到楼牧面前,从袖子里取出一只白玉镯子来。
那白玉镯子通体透亮,上面还镶了金丝细细勾勒而成的流云花纹,楼牧识货之人,一眼就看出这只镯子价格不菲。
“下山以后你恐怕要隐姓埋名很久,”云栖语气变得有些踌躇,“你……随身带着。万一你没盘缠了,可以当掉它。它……它应该很值钱。”
楼牧听他说得莫名其妙,心中疑窦更深。他知云栖擅长用毒,当下便怀疑镯子上有毒,因此也不敢接,只搪塞推脱道:“你何必现在给我?下山之后给我不也一样?况且就算不给我,留在你那里,那又如何?我的就是你的,你的就是我的嘛!”
云栖乾坤不明地看他一眼,却也不再坚持,只垂下眼睫将镯子默默收了回来。
“也好。”他没有起伏地自语了一句。
随即他伸手往潭水里一指,又对楼牧道,“我们就从这里下山。”
楼牧愣了一愣,追问:“你是说这潭底有通道可以出去?”
云栖点头。
楼牧思忖:云栖与乔沐两人方才鬼鬼祟祟,自己又人生地不熟,如今再要走水路更是吉凶未卜。毕竟这一潜水下去就全靠自身真气屏息,万一云栖设个圈套,自己绝对再无分身之术全力招架。
他这样想着,眼中不经意就流过一丝犹豫。
云栖看在眼里,当即轻轻笑了一声,伸手将自己的发带解了下来。
“不如用它将我的一只手和你的一只手捆住扎个活结,绳头都由你来拿。你若……”“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生生把后面那“信不过我”四个字咽了回去,只递上发带改口道,“这样你总是跟我在一起。就算万一有什么情况,你也可以自己抽掉绳头,迅速离开我。”
楼牧怎会不明白云栖其实是看穿了自己的犹豫?不过此刻华山一条路,就算冒险也要一试,因此他也只是没脸没皮地笑了几声。
“还是用我的发带吧。”他防范着对方下毒,因此不露声色地解掉自己的发带,绑上两人的手腕。
云栖也并不坚持,只垂眼看他绑完,便引他往潭水中央慢慢走去。
潭水清澈而冰冷,无数落英漂荡,一直荡开了心湖。
潭水漫上他颚尖的时候,云栖突然停住,回头又深深看了一眼楼牧。
“你说的那什么馄饨,排骨,小笼包,还有大闸蟹……”他开口问,“你自己都尝过么?”
楼牧“噗哧”笑了一声,点头道:“我当然都吃过啦。我要是没吃过怎么会知道它们好吃呢?”
云栖看着他笑,自己却没有笑。
“是以前和柳蓉一起去吃的吗?”他突然又发问。
楼牧笑容僵硬在脸上。
“究竟和谁吃不重要嘛!”他立马反应过来,嘻嘻一笔带过,“关键是要东西好吃嘛!”
云栖默默望住他,许久没有说话。
最后他只是重新扭回头去,问道:“你准备好了吗?我们现在就要潜下去了。”
楼牧慌忙敛容,深吸一口气。
两人一先一后,就往下沉去。
此刻夜深,虽有星月微光,可两人只下潜了几丈,周围便已经是伸手不见五指。
楼牧更加谨慎,睁大眼睛观察周围形势,以防不测。
也不知究竟潜下多深,楼牧突然看见底下不远处若有若无闪有几点白光。
潭水冰寒无比,那几点白光此刻看来,竟然隐隐有温暖慰藉之意。
楼牧微感奇异,云栖已经发力朝白光俯冲了下去。楼牧和他捆在一起的手腕顿时被勒得疼痛,只好紧紧跟在云栖身后。
等游到近处,楼牧才发觉两人其实已经到了潭底。而那几点水中温润的白光,竟然是四颗价值连城的夜明珠。
更奇异的是,这四颗夜明珠,被镶嵌在了一具白玉棺材的四个角上。
这世上有钱的人不少,可会用白玉来做棺材的,还会用夜明珠做棺材点缀的,倒也真心不多。
楼牧稀奇无比,不由凑近棺材仔细地瞧。
白玉自然是上好的白玉,侧边流云花纹,式样繁复,用纯金络线镶嵌而成。
楼牧何等的眼尖,当即分辨出,这些金丝流云花纹,和云栖先前拿出的那只白玉镯子上的,一模一样。
这种事情显然不会只是巧合。
楼牧暗道不妙,立马回头去看身旁的云栖的举动。
云栖姣好容貌正被夜明珠照得鲜明,从朦胧的水底看去,妖艳得近乎鬼魅。
他那一只没有束缚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摸上了棺材上的一颗夜明珠。
楼牧心念转得极快,当即看出这颗夜明珠是一个机关。
楼牧第一反应就是摸那根绑住自己和云栖手腕的发带。
只这一瞬间,云栖五根手指早已经发力,转开夜明珠启动了机关。
几簇水箭不知从何处朝两人射来,楼牧侧身让开。
水底剧烈而蹊跷地摇晃起来。
这显然是个陷阱。
楼牧再也不多想,当即抽掉发带,一只手凝力往云栖胸口打去,另一只试图去扳回那颗夜明珠。
他原本以为云栖必然会抵挡,可那一只手打到云栖身前,却只见云栖一动不动,神情古怪地看着楼牧。
如若他完全不运功抵抗,以楼牧的十分内力,云栖非死即残。
照楼牧平时的性情,此刻自身难保,他绝对痛下杀手毫不犹豫。
可是那一刻形势危急,他偏偏莫名其妙地犹豫了。
这一犹豫,真气削弱大半,便不足以致命了。
虽然不足以致命,可一掌打下去,云栖依然一口血喷出,松开夜明珠往后连退几步。
楼牧看到血丝从云栖嘴边漂出,在碧水中如花絮一般地吹散开来。
楼牧本能地张了张口。可才张口,冰冷的潭水就灌了进来,堵住他所有的话语。
他回神,在地动山摇里转头,尝试扳回夜明珠关闭机关。
然后他愣住了:那白玉棺材,不知何时,竟然和着水里到处漂浮着的血絮,变成了殷红色。
楼牧大惊。
前面的地动山摇原来不过是幌子,这一刻才是真正的机关开启。
他猛然回头再望云栖。
隔着花絮他瞧见,云栖已经没有了先前古怪的神情,只用那一双明亮清澈的眸子瞧自己。
眸子里的情绪,似乎比周遭的水更淡,又似乎比周遭的水更深。
然后楼牧便感到自己脚下一空。
掉下去的一瞬间,他清楚看到云栖动了动双唇,用嘴型对他说了五个字:
“下辈子再见。”
13
楼牧还没琢磨出这句话的意思,整个人就被卷进了脚底下巨大的漩涡中。四周顿时陷入一片黑暗,楼牧感到自己似乎是陷入一个狭小的水道中,被湍急的水流直冲而下。
这种情况下人的消耗是极大的。很快楼牧便感到体力不支,那一口提在胸口的真气也渐渐凝聚不住。
正当命悬一线的时候,眼前突然豁然开朗,楼牧只觉得身下又是一空,整个人突然离开了冰冷的潭水,掉落到一处浅滩上。
楼牧慌忙以手撑石,大口大口地吸气。
等到好不容易缓过劲来,他便抬头看四周。
头顶上一个不大不小的山洞,水从中涌出,在他的脚底下形成了一眼极小的泉。放眼望去,平原万里,芳草萋萋,在星空下随风摇曳。
原来不知不觉,他竟然经由潭底机关,沿山洞顺流而下,到达了山脚。
楼牧呆呆地跪坐了一会儿,这才想起云栖那最后一句“下辈子再见”。
下辈子再见。
天大地大,岁月弥长,这世上的两个人,如若要真想再见一面,并非什么难事。
所以这一句话的言下之意,显然是要说,他们之中有一个人,再不能撑到重逢之时。
楼牧原本以为,刚才是云栖要对自己不利。可如今看来,这个机关设计,显然就是要让人安全脱离险境,抵达山底。
云栖方才的举动,的的确确便是要助他离开。
这使得楼牧开始想不通这句“下辈子再见”。
楼牧用力敲了敲自己的额头,然后他感到衣袖似乎被什么东西拉扯了一下。
楼牧以为是遭人偷袭,挥手就是一抓,却只摸到了一块寒冷的硬物。
楼牧迎着月光一瞧,不由愣住了。
那块硬物,竟然是云栖先前想送给他而被他拒绝了的白玉镯子。
白玉镯子被一根极短的铁线系住,另一头不知何时被云栖偷偷勾到了楼牧的衣衫上。
而此刻月光如水,静静淌过镯子表面上的流云金纹,悄无声息地折射出夺目的光彩来。
一瞬恍惚,楼牧仿佛从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