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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寒香未料他有此一问,闻言之下,不禁芳心暗急,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她对胡柏龄情深意重,矢志为夫报仇以来,衔恨忍辱,为的就是将正邪各派,所有导致胡柏龄身罹惨死之人诛灭殆尽,但是,此时此地,她怎敢坦率直言?
挨了片刻,她嗫嗫嚅嚅地道:“鬼老水寒、人魔伍独、毒火成全——这三人无恶不作,弟子是一定要取他们的性命,为世人除害了。”
那中年文士面容之上,倏地转为肃穆之色,两道湛然神光,凝注在谷寒香脸上,缓缓说道:“老夫不管你杀谁,不过学了我三妙门下的武功之后,终你一生,只许你杀害四条性命,杀满四人,你就有天大的仇恨,也不得取人的性命。”
说到此处,脸上忽然现出一片凄凉的笑意,接道:“老夫宁可绝艺失传,却不愿为武林苍生贻下无可挽回的祸害,如何取舍,你自行思量吧。”
谷寒香怔在当地,良久不能言语,却听那中年文士淡淡地道:“老夫出言不改,不过你只要用手一推,便可制老夫的死命,而且老夫的一生武学结晶,都藏那间丹室之内,你可自行取阅,自行修练。”
谷寒香玉面一昂,摇头道:“弟子并非真正邪恶之人。”
那中年文士道:“那么你仔细思量吧,洞中无甲子,时日还长得很。”
谷寒香垂目望地,低头沉思了良久,然后仰面说道:“是弟子自己闯来此处,于今进退维谷,只有依照师父的吩咐,此生不得多杀一人了。”
那中年文士颔首道:“老夫深信你的话出自肺腑,不过你隐恨太深,如何取信自己,立一个自己也无法违背的誓言,你自己酌量吧。”
谷寒香心神一凛,默然有顷,终于幽幽地道:“弟子指亡夫和养子为誓,终此一生,只取四条人命!”
那中年文士肃然道:“也罢,你屏绝杂虑,听老夫传你内功心法。”
他顿了一顿,接着便将他这一门的内功口诀,和练气行功之法,详细地说了出来。
这三妙书生所传的内功心法,特重个“静”宇,他反复剖析,讲得惟恐不详,一直花了半日工夫,始才令谷寒香全然领悟,无半点疑问,然后才命她依法修练。
讵料她一摸着门道,循着那内功心法练气行功,顿时感到由石壁上传来的斧钺之声,逐渐变得震耳欲聋,令人心烦起来。
那石壁上传来的斧钺开山之声,自开始响起之后,再也不曾停歇,但那声音甚为细微,隐隐约约,并不令人烦躁,可是当谷寒香心神一静之后,那声音却显得特别巨大了,然而,当她以原来的“周天坐息”之法练功时,又丝毫不受那声音的干扰。
约莫过了一日时光,谷寒香依然无法屏绝那音响的困扰,当她移往丹室,或那间种植龙须宝竹的小室中时,那音响更显得响亮,此时,那中年文士也是愁眉不展,满面忧色了。
谷寒香迫于无奈,最后语带央求地道:“师父,弟子实在无法再……”
那中年文士苦笑道:“老夫知道!本来这心法练出三成火候,即可使蚊蚋之声为雷鸣,初练之时,的确禁不住杂音打扰。”
谷寒香问道:“弟子就练原来的内功,师父传弟子武功招术,成吗?”
那中年文士摇头道:“你那内功心法难有大成,练至极处,也休将那断门石揭起。”
谷寒香秀眉紧蹙,问道:“以掌力将断门石震碎,是否可行?”
中年文士道:“这洞中共有断门石三块,石质特硬,揭之不起,震其不碎。”说话中,突然缓缓起身,走下了那个墨玉蒲团,接道:“这墨玉座乃是武林至宝,你坐上去试试。”
谷寒香入洞之后,尚是首次见他起身,不由歉然道:“这是师父的宝座,弟子怎能占据!”
那中年文士微微一笑,道:“老夫业已三十余年未下此座,于今也该退位让贤了。”说罢举步向丹室走去。
谷寒香怔了一怔,见他久不出来,只得坐到墨玉蒲团之上,重又试行练功。
这墨玉蒲团端的妙用无穷,谷寒香坐上不久,即感周身舒泰,灵明朗彻,那斧钺伐壁之声虽然听来更为清晰,但却不再摇撼心神,生离心夺舍之象了。
正是洞中无甲子,她这一坐,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起身之时,听那斧钺之声,依旧声声不断,不禁暗叹一声,想道:“若非酆秋,便是包九峰的主意,旁人决无如此的耐性。”
她振衣站起,听那丹室中尚无动静便信步向左侧的小室走去。
入室一看,那龙须宝竹之上,早又生出了一根竹笋,较之自己上次吃的,似乎还要大点,显然,时间已不止三日。
她一见这根竹笋,顿时感到腹中饥饿,垂涎欲滴,但她并不将竹笋吃下,仅只饮了几口山泉,然后,以玉钵盛了清泉,连同折下的竹笋,一起拿着往丹室走去。
那丹室的石门自开启之后,即未再次关过,谷寒香蹑足走了过去,探首向室中一望,哪知她不望犹可,一望之下,不禁惊诧欲绝,脱口叫出声来。
原来就这三四日的时光,那中年文士的满头青丝,业已转作了花白,颏下青须,更变得其白如银,脸上皮肤松弛,皱纹隐现,看来至少是一个年届六十的花甲老翁了。
这银髯老人原是闭目磊坐在云床之上,闻得谷寒香的惊叫之声,顿时双目一张,呵呵轻笑一声,举手招唤道:“你如何吃惊?于今老夫是三妙老人了。”
谷寒香细辨那语音神情,除了略显苍老外,依然神定气足,儒雅从容与以前无甚差别,于是举步走了过去,惶声道:“师父,你老人家原来是化装易容……”她讲了一半,突然感到那是不大可能的事,因而朱唇一抿,倏然住口不语。
那三妙老人目光闪动,向她手中的玉钵和龙须竹笋望一眼,蔼然笑道:“老夫不似你,善以机诈对人。”他一拂颏下的银髯接道:“早曾对你讲过,老夫已是油尽灯枯的人了,靠着那墨玉蒲团,和你手中这龙须竹笋的神效,始能苟廷残喘,勉强活到今日……”
谷寒香未待他将话讲完,霍地放下手中的玉钵和竹笋,伏在云床之上,放声痛哭起来。
她也不知因何道理,自见这前辈奇人之后,情绪特别易于激动,动辄失声大哭,与她素来的性情迥然两样,幸得这世外奇人应付得宜,每当她放声大哭,便来个闭目枯坐,不理不睬,她哭了片刻,也只得自行收眼泪了。
那三妙老人看她停了哭泣,微微一笑,道:“人孰不死?只要人死得其所就好,倘能扪心无愧,更是别而无憾。”他重又笑了一笑,接道:“你将这龙须竹笋拿来,可是省给老夫吃的?”
谷寒香将头一点,坚决地道:“我和师父轮流果腹,这次轮到师父了。”顿了一顿,接道:“弟子也是个一言出口,宁可死而不改的人!”
那三妙老人抚须一笑,道:“六天吃上一枚,那是有点饥饿的了,而且这龙须竹笋除了充饥之外,尚有培元益气,助长功力,驻颜添寿……”
谷寒香淡然截口道:“修到师父这般境界,也还是有羽化飞升的日子,可见世上根本没有长生不老之人,师父不吃,弟子也宁可饿死。”
那三妙老人呵呵一笑,道:“好吧,你忍着饥饿,老夫亦忍死一时,也好多加指点,助你早日功成脱困。”说罢拿起那截龙须竹笋吃下,饮了几口冷泉,然后在云床里端摸索一会,忽取出一个两寸见方的玉盒来。
谷寒香倏地噗嗤一笑,娇声问道:“师父还藏着些什么宝贝,何不让弟子开一开眼界?”
那三妙老人莞尔笑道:“这洞府之内,每一样物件都是宝贝,不过对你有用处的,只有这玉盒中的一粒药丸。”
谷寒香双目闪亮,盯注那玉盒一瞬不瞬,口中却不禁稚气的道:“拳经剑诀和任何武学秘籍,对弟子都有用处。”
那三妙老人启开玉盒,取出一粒寸大的蜡丸,一面含笑说道:“老夫不肯收录于你,正因为我门下绝艺难学,纵然许你列入门墙,你也无福消受……”
谷寒香又气又恼,娇嗔道:“既然如此,师父何必甘舍余年,传授弟子的武功?”
那三妙老人凝目注视她一眼,微笑说道:“老夫但望你能练出三万斤掌力,揭起那断门巨石,不过老夫的毕身武学结晶,俱都要交托于你,倘若你揭起断门石后,能够看透恩仇二字,留在洞中,继续钻研老夫的绝艺,那时老夫虽死,依然追认你为关门弟子,衣钵传人。”
谷寒香听罢这一段话,不觉哑口无言,面露沮丧之色,她暗暗忖道:“要我改变初衷,放弃夫仇,我便武功盖世又有何用?”
思忖中,一阵扑鼻异香,薰得自己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