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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经常耳濡目染,平时又肯虚心学习,十里洋场的市井少年习气,可以从他一举手一投足间,很显然地看得出来。黄浦滩上混了几年,杜月笙仿佛已经脱胎换骨,再世为人。他早已不是娘舅家里委委屈屈的小可怜,也不再是高桥街上,三瓦两舍到处打流浪的小瘪三。他有固定的职业,丰厚的收入。由于一向待人热心诚恳,晓得察言观色,临机应变,使他很能讨人喜欢,左右邻舍,以及和他相交往者,个个都对他好,称赞他会做人家,能够刻苦耐劳,将来一定有出息。
当杜月笙财势绝伦、炙手可热、事业绚烂、登峰造极的时期,他由于精神和体力的关系,对于事务之繁剧,酬酢的忙碌,感到负荷沉重,心情难免烦躁。他每每会回忆二十岁左右,那一段平凡而轻松的短暂时光。他并不讳言,当他二度成了潘源盛的店员,他确已心满意足。吃得饱,穿得暖,袋袋里总有些铜板制钱叮响,比起儿时的蹇滞,少年的狼狈,相距何啻天渊之别。头脑单纯,见闻不广的杜月笙,当时竟想不起来,人生除了眼前的安定生活以外,复有何求?
他曾追忆的说:实在是因为小时候苦难的日子过得太多,太惨了,惊弓之鸟,闻弦心悸。一旦安定下来,却还在战战兢兢,惴惴不安,就怕灾祸突又临到他的头上,再叫他去过那种觳觫战栗,腹如雷鸣的日子。有时候夜里睡得正熟,猛然间会一惊而起,心里突突地跳,怔怔忡忡地呆坐着,仿佛会有谁要把他从这安谧的环境中拉走。无缘无故地心慌了一阵,慢慢地定下心来,仔细想时,这岂不是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吗?但是过了很久,依然不能重新睡去,他便暗暗的立下心愿,他要加倍努力,以求确保这一段美好的时光。
倘使他能始终保持这种心情,和王国生合作,小心翼翼,谨慎将事,以衣食粗安为已足,那么,上海滩也许会多一个成功的水果商,但却永远不会出现一位翻手如云覆手雨、叱咤风云的杜月笙了。
然而大上海是一个多姿多采,波谲诡秘的花花世界,一口青红皂白、五花八门的大染缸,处处充满诱惑,处处洋溢罪恶,这中西并存、五方杂处的染缸,正在急剧的进行溶化与混合。超速的发展与瞬息万状的复杂环境,逼着置身上海的人,为了应变而促成自己本身的变化,大上海要铸造一批崭新的人物。
在这大时代的洪炉中,炼铁成钢,自有其艰辛痛苦的历程,如欲成就更大,必须忍受煎熬最久,千锤百炼,磨砖成镜,庶几可算大上海的产儿。杜月笙开始在上海定居,除了好高逞强的年轻人血性,他等于是一张白纸,他从浦东乡下进入上海城,没有读完一本书,也不认识几个大字,明善恶,辨是非,确非他的能力之所及。他魂牵梦索,朝思暮想,一心要保有安定与平静的环境,但是一经受到诱惑,他便在浑浑噩噩中冲毁了内心的堤防。
起先是结交了一些年龄仿佛的小朋友,他和他们相处得很好。因为爱重朋友不但是杜月笙的天性;抑且由他幼失怙恃,感情饥渴,他亟于获得人间的温暖,这使他抱定以仁义行事,以忠恕持躬的一贯主张,而把友情看得比生命更重。于是使每一个和他交结的人,都能对他推心置腹,当作知己。
第一章 用心挤进灯红酒绿的大上海五、机缘占尽,圆了青帮梦(2)
这些邻舍街坊,水果市场的同行,有的世居沪上,有的来自乡间,他们都比较纯洁天真,玩不出什么花样。杜月笙和他们相处,反倒显得还比他们成熟。因为曾经受过苦难的磨练,同时又当过高桥一批浮浪子弟的首领,他富于机智,判断力强,而且一腔正气,公平无私。小朋友们偶然发生了纠纷,他有本领剖析曲直,以理服人,不论花费多少辱舌与力气,只要是他管上了的事,他都非把事情摆平不可。他那种锲而不舍的精神和热诚正直的态度,足以化干戈为玉帛,使两个打得头破血流的仇人,变成朋友。
从此他在小朋友间崭露头角,脱颖而出,他受能上能下小朋友的爱戴,成年人的推重,小朋友尊称他为“月笙哥”,“请月笙哥评评理看”,成为解决纠纷的最佳途径。他的声誉逐渐在法租界八仙桥一带展开,就当年的地势而言,那一带恰好是大上海的心脏部分。
杜月笙和大上海是迹不可分的,他和后来巍然屹立的上海市,同样的从低卑的一角一步步升高到九霄云里。当外滩一带的摩天高楼,一记记地在打桩,杜月笙也在一天天地站定脚根。他和大上海同时成长,同时屹立,几乎也可以说是同其命运。
环境渐次地优裕,声望迅速地在提高,杜月笙大可以在八仙桥做个富足的商人,公平的绅士,那样他个人也许会过得更舒服、更幸福,但是他早年实在缺少“英雄造时势”的魄力,他经不起罪恶的诱惑,巨大的洪炉把他卷进去了。
几个年纪较大的同行,自诩是嫖赌两道中的嫖赌高手,经常在杜月笙面前大谈其嫖经与赌经,逗引得这个血气方刚的大孩子心痒难搔,食指大动。起先他还能把持得住,自己警告自己,到那种地方去,干不出好事来。万一搞不好,身败名裂,眼面前的饭碗,可能又要敲掉。
但是有一次,竟然有人向他挑衅,他们存心拖他下水,想起劝将不如激将:“喂,杜月笙,你要是有种,跟我们一道白相去!倘使你能过赌挡不下注,看见姑娘不动心,那才算你狠!”
当时他心想,这算得了什么呢?去就去!一方面开开眼界,一方面测度一下自己,是否真有志气?果若不下注不动心的话,趁此机会,以后还可以堵住他们的嘴,叫他们死了心,杜月笙决不同流合污。
于是,他坦然地着他们去了,其结果,是罪恶吞噬了他。杜月笙不但下了注,而且赌兴越来越豪;不但动了心,而且沉迷越来越深,他由于走马章台,浪迹平康,险乎送了他的性命。
杜月笙在上海,可以说事事都由最低层往最高峰爬,心智、交游、财富、事业、名誉、地位莫不如此,即使是他一生的两大嗜好,也一概皆然。
上海的赌窟,首推豪华奢丽的俱乐部,次属固定地址上的中型总会,等而下之,是幽僻角落临时摆设的赌棚,以及流动性质随遇而安的赌摊。
杜月笙先从蹲在马路边的赌摊上赌起,掷骸子、押单双,赌法单调,输赢太小,他觉得不过瘤,又钻进赌棚去呼幺喝六,推脾九、搓麻将,有一度他还迷于三十四门押其一,中了获利三十倍的花会。他自制钱、铜板,赌到角子、银洋。战前他事业最兴盛的时期,家里每日设局,一场输赢,高达三五十万。
至于冶游,上海的堂子分三等,长三,幺二,最低级的是花烟间。二十岁的杜月笙,不敢上三书寓,也逛不起幺二堂子,他只有在那些拉客野鸡、肉身布施的花烟间里流连徘徊。这和他后来在上海花国领袖面前一掷万金,了无吝色,而每当走马章台,叫花子密密层层排队等着施舍的盛况,岂可同日而语?
小东门的陈世昌,绰号“套签子福生”,胸无大志,干的是赌和嫖两档营生。所谓套签子,是一种街头巷尾小来来的赌博。脱胎于花会,简单而便利;一只铁筒,插卅二枝牌九,下尖上方,作签子状;或十六枝分缠五四三二一不等的五色丝状铁签;庄家赌客,每人各抽五支。赌牌九则配出两副大牌,比较大小,赌颜色即比较谁的颜色多。业者一手抱签筒,一手挽竹篮。竹篮里装的花生糖果,也可以赌果品,也可以赌现钱。
“套签子福生”陈世昌,起先挽篮抱筒,就在小东门,十六铺一带,沿街兜卖兜赌;为了适应环境的需要,他未能免俗,投身“青帮”。“青帮”仅次于洪门,是我国第二大帮会,历史已有三百余年。“青帮”的祖师是罗祖,创始人为翁、潘、铁三位同门兄弟,都是江淮人。他们分别收徒,立下三堂六部二十四辈,以及十大帮规。
三堂是“翁佑堂”、“潘安堂”、“钱保堂”。六部分别执管引见、传道、掌簿、用印、司礼、监察各事。二十四辈犹如家族订定的辈行,计为“清静道德,文成佛法,能仁智慧,本来自性,圆明行理,大通悟学”。民国以前,上海滩上的青帮中人,系以大字辈当家,如张仁奎、高土奎、樊瑾成、王德龄都是大字辈的人物。陈世昌是小脚色,算“通”字辈,而杜月笙那时候初出茅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