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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木蓉见卫庄满头大汗,不禁皱皱眉头说道:“你很热呀?脸色不太对劲,过来,我把把脉。”
“不,不把脉,不把脉很好。多谢端木姑娘。”卫庄连忙后退一步摇手回答,擦拭汗水,清了清喉咙,好一阵子才终于开口说道,“端木姑娘,我想……我想……”
“你想什么?”端木蓉见他颠三倒四不知所云,毫不客气地问道。
“我想,我想……我想……”卫庄连忙说了五六遍,明明是一句“我想你”,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改成了,“我想……我想说的是……这一年来我已经不太头疼了。唉!”
“唉什么?”端木蓉点头回道,“那很好呀。”
卫庄跟着点点头,接着便像断了线似的又没有了声音。
就这样,两人大眼瞪小眼地杵了半天,只把端木蓉高的莫名其妙,不禁开始打起哈欠来。
“端木姑娘,”卫庄忽然说道,“打扰了,你继续休息吧,在下这就告辞。”说罢,也不等端木蓉说话,便突然转身迈步向外跨去。
端木蓉愣了一下,看看手中的琴谱,忽然扬声喊道:“对了,你不是一直很想听我弹琴吗?”
卫庄停步,转过身来不可置信地望着端木蓉。
端木蓉笑嘻嘻地道:“我那把焦尾琴非等到月圆,否则弹不出好声音来。再过三日便是十五,不如这样吧,三日之后你再来,我弹奏此曲算是回赠如何?”
卫庄一听喜出望外,笑逐颜开地又点了点头,这才真的转身大步离去。
隔天,端木蓉便趁着行医开诊之时,对一位病人提到自己将于十五月圆之夜弹奏一曲两百多年前郑国所流传的国风,欢迎对琴艺有兴致的人来听。
端木蓉说话的声音虽轻,这个消息却像落雷似的在街头坊巷间炸了开来。众人一来感激端木蓉医术高超,乐意捧场;二来听说端木蓉的住所号为“琴韵别院”,显是端木蓉除医术外,更以琴艺为傲,如今她要献艺,真可说是此曲本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哪里能够不凑凑这个热闹呢?
到得当日,天刚刚黑,“琴韵别院”里头便已人潮汹涌,水泄不通。院内两排灯笼高挂,底下人声鼎沸,无论是文人雅士还是宰猪屠狗之徒全都到齐。刘员外一家带齐仆从排场浩大地夹杂其中,他身旁坐着刘氏,两人轻声说笑,另外那二、三、四、五姨太们则各个花枝招展地围坐在旁,苦于不能轻易开口说话,只得你推我挤,指指点点地大打手语。
刘毕则和荆天明、阿月、项羽一起兴冲冲地坐在最前面,就连盖兰也在盖聂的吩咐下特地收了包子铺休业一天,其他更有那些被治过病的、整过骨的、敲过背的、扎过脑子的,人人携家带眷、个个呼朋引伴,引颈望着凉亭中的那把焦尾琴,只等着神医端木蓉出来。
卫庄底首敛目,隐身在人群最后,“但愿端木姑娘能动得我的心意。”卫庄在心底反复地祈祷着,忽听得有人喊着:“来了,出来了!”抬起头来,见端木蓉将两手轻轻覆上琴弦,大伙在底下连忙相互低声喝斥,一时全都安静了下来,只见端木蓉十指如葱,琴音歌声同时响起。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端木蓉随琴吟哦唱道:“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挠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正是卫庄所诉衷情,花了好大功夫得来的郑国国风《子衿》,卫庄听歌如痴如醉,端木蓉吴侬之语正唱出他心中悠悠思念:“我心底只盼着一个身穿青衣之人呀,我不来看你,你可曾给过我任何音讯?我不来看你,你就忘了我吗?当我人在咸阳,寤寐难眠,莫名地来回走动,一举一动都只是在思念你。”
卫庄情有所系,不觉动容,其余众人却面面相觑,就连荆天明也难掩诧异之色,身旁阿月噗嗤一笑,荆天明连忙推他一把要他住嘴,刘毕紧咬牙关努力忍耐、项羽则脸色铁青额头上直冒汗。
谁都没想到,凉亭下端木蓉歌声清婉,但那只焦尾琴上,宫尚角徵羽五弦上五音互不相连,真好像榔头钉耙锄头镰刀彼此互砍一般,又宛若鸦蹄马嘶狼吠驴鸣齐声奔到,端木蓉唱到第二章,有人不住摇头,有人抱住脑袋,听众人人勉力支撑,免得惹恼了端木蓉,万一她发起脾气将来不愿医治自己,岂不是太亏了?
端木蓉直唱到第三章,还有那奋勇的乡民站起来用力拍手,大喊:“端木姑娘唱得好!唱得好!”只可惜话说完,便口吐白沫倒了下去。刘员外的五姨太忍了一整天,都没把自己本日配额的那一句话说出口,这时再也忍不住娇声大喊道:“别弹啦!我再也受不了啦!”
一旁的二姨太立即跟着大喊:“我也受不了啦!”三姨太趴在地上吐了起来,口中呻吟道:“快……快……快逃呀!”四姨太则扯着刘员外放声大哭:“这实在是太难听,太难听啦!老爷!你快替奴家做主呀!”
这二、三、四、五一台一带头,众人纷纷趁乱而起,拖儿带女地向外爬,耐力比较足的就脸跑带爬,穿过竹林,奔出了“琴韵别院”,霎时间,院子里只剩下站在面前的四个少年,卫庄见到其中一位满脸泥垢的小乞丐倒在地上大笑,一位衣着华贵的壮硕少年则轻轻拍着一位正在呕吐的文弱书生的背,另一位外表俊秀的少年,脸上又是惊愕又是同情,朝端木蓉投去一个安慰的眼神。
端木蓉忽然觉醒,倏地起身抱起焦尾琴转身走进竹屋。卫庄略略犹豫,立即快步经过四个少年,看也不看他们一眼奔入了屋内。
大厅中,卫庄四下不见端木蓉人影,便往内堂寻去,正想着该怎么安慰她才好,却听见里面传来男人的低沉嗓音,卫庄心中一凛立即停步,想了想后提气慢慢靠了过去,一靠近便听见耳边传来端木蓉语带哽咽的声音说道:“你,你还坐在这里干什么?大伙都跑了。”
一阵沉默之后,那男人柔声说道:“你别伤心,不然这样吧,你再弹一次,我愿意听。”卫庄登时一颗心如坠深渊,那声音他再熟悉不过,不是盖聂是谁?
“原来他藏身在淮阴!”卫庄心想,“他又怎地和端木姑娘相识?其他人都在院子里,便只他一人在屋内等候,难道他和端木姑娘……难道……”刹那间千头万绪,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这不是和当年如出一辙?老天爷未免……未免对我卫庄太不公平。”
卫庄这么想着已是热泪盈眶,怔怔地伫立良久,里头两人再无对话,只是不一会儿,那鸦蹄马嘶狼吠驴鸣的琴音再度破空响起,卫庄在屋外同时发出了长长的一声叹息。
“谁在那里?”盖聂一听见声音,连忙追了出来,刚刚跨出“琴韵别院”大门,便听得人说:“盖聂啊盖聂,你可得好好活着呀。”这声音如此耳熟,盖聂激动地大喊:“师弟?是师弟吗?”
月光下,卫庄面目更显苍白,他看着那刚过四十的师兄,一对星目依然清朗丰磊脱群,脸上尽是对自己的关怀之情,卫庄对盖聂凄然一笑,施展轻功,自往北方去了。
“师弟,师弟别走。”盖聂正待要追,突见东边竹林上红影一闪即逝,心想不好,难道是自己行踪已然泄漏,师弟带着秦国走狗前来追杀?他追到竹林却无人影,盖聂担心荆天明安危,正欲回家,却听到一个微弱的声音,从青竹下土堆发出:“大叔……大叔救我。”
盖聂凝神往黑暗中看去,只见一小乞丐卧倒在地,正是常常来自己家吃包子的阿月。盖聂大吃一惊,急忙就想上前抱起阿月,却听得端木蓉的声音说道:“别碰他,他全身上下都是毒,沾者立毙。”
“毒?”盖聂不解地说道,“我师弟不是会向人下毒的无耻之辈。”
“你师弟是谁,我不认识。”端木蓉口气不善地道,“不过谁说下毒的人就无耻了?”端木蓉在阿月身旁蹲下观看,又冷冷地说,“你走吧,这孩子交给我。”盖聂虽不知来龙去脉、但端木蓉说话斩钉截铁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阿月如果真是中了毒,自己也无可奈何,试了几次向端木蓉询问详细,她都不理,只好无奈的回家去了。
隔日天亮,荆天明从盖聂那里得知阿月中毒的消息,学也不去上了,直冲至端木蓉家,但在竹床上等着他的,再也不是那个活泼顽皮的阿月,荆天明眼见阿月双目紧闭,脸上神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红,有时声嘶力竭地惨嚎,有时仅仅无力呻吟,眼泪大颗大颗从荆天明脸上掉落。
“你别碰他。”端木蓉喝阻了正要碰到阿月的荆天明。
荆天明不解地问:“姑姑,我……我……只是想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