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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人的脑袋被剑气割裂,耷拉了下来,在风里微微抖动。
“哈哈哈……”原重楼的声音再度响起,却是在茶园的深处,“迦陵频伽,你真该谢谢老天,给你这么一个好师父——如果不是他,你已经死了好几次了!知不知道?”
笑声里,有一袭白衣从茶园深处飘然而来,临风飞起,如同没有重量一样挂在了一根青翠的竹子上,微微起伏。
“够了。”忽然间,师父开了口,“冤冤相报何时了?”
“我知道你是谁。”原重楼收敛了笑容,看着师父,忽然道,“你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当年萧忆情杀你雷家满门,弃尸乱葬岗——你苟活至今,创建了叱咤黑道的风雨组织,可是,你替你的家人报仇了吗?”
他看着他,一字一字喊出一个名字:“雷楚云!”
什么?苏微震惊地回头看着师父——她记得这个名字!这个名字,曾经和人中龙凤一起存在于传说之中,是当年的风雨组织缔造者、杀手之王秋护玉的真名!
“对。我是雷楚云,也是秋护玉。”师父喟然长叹,抬起手,缓缓摘下了面具——那一刻,苏微终于忍不住失声惊呼。少女时,她曾经无数次幻想过师父面具后的那张脸,然而此刻面前的人脸上遍布纵横交错的刀痕和烫痕,狰狞可怖,已经完全看不出容貌。
那是一张被彻底毁弃的脸,如同一颗曾经被彻底毁灭的心。
“师父?”她喃喃,不知说什么才好,“你……”
是的,直到今天,她才知道了师父的真正身份!
他曾经是江南五大家族里雷家的公子,锦衣玉食。二十岁时,雷家被萧忆情所灭,而他却被血薇的主人私下放走,从此卧薪尝胆,奋发成为风雨的领袖,一生都和听雪楼纠葛于恩怨之中。
那一瞬,她终于明白师父为何要教授自己武学,又为什么会远走滇南——那是三十年前久远的因果,冥冥中还无法消散的爱与恨。
“不要以你的心来度量我。是,你是报了仇了。但那又如何?”秋护玉静静地看着原重楼,眼里有一丝悲悯,“报仇的那一瞬,心里痛快吧?可是,痛快之后呢?那种荒凉,令人无所遁形——路已走尽,还能如何?”
原重楼微微一震,并没有说话。
“相信我,因为我就是你的镜子——当年,在亲手毁掉自己的这张脸时,我心里的仇恨并不会比你少。”他抬起手,用面具重新覆盖上那张可怖的脸,似是自语,又似是劝诫,“可是,几十年过去了,如今又怎样?仇人归于黄土,恩怨再无人记得。可我还得活下去……但是,我又靠着什么活下去呢?”
他转过头看着一边的苏微,眼眸温柔,再看了他一眼:“我还有阿微,还有那些记忆。可是,你又有什么呢?”
他凝视着原重楼,叹息:“你拿自己的一生,祭奠了仇恨。”
“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这样平静温和的话却似乎是一把利刃,原重楼眼里的神色迅速地阴郁下去,忽地冷笑,“告诉你吧,我已经支付了百万黄金给袁老大——十天之内,风雨就会替我攻破听雪楼,鸡犬不留!”
“什么?”那一瞬,秋护玉的眼神也变了,忍不住震惊地脱口,“不可能!我立下过规矩,风雨永不接和听雪楼相关的任务!袁青枫他……”
“时过境迁。”原重楼冷笑,“如今你都已经消失于江湖二十年了,立下的规矩,谁还遵守?重金之下必有勇夫——你大概不知道吧,风雨已经接受过我的一次委托了,这已经是第二次进攻听雪楼。呵。”
他在冷笑,看着秋护玉的手渐渐握紧。
“怎么?想赶回去阻拦?你是风雨的创始者,出面弹压,或许袁老大会听你的。对吧?”原重楼的语气讥诮,“可是你这样一走,不就把这个丫头孤零零丢在这里了吗?拜月教的人还没赶到,没有你的庇护,她能在我手下活多久呢?”
秋护玉看了看苏微,眼神有一丝的犹豫。
是的,路途遥远,事情急迫。如果要顾上听雪楼,就无法顾上阿微——他纵横江湖那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被人捏住了要害,陷入如此进退不能的境地。
“师父,不用管我。”苏微却毫不犹豫,握紧了剑,咬牙,“你去洛阳吧!我在这里和他拼个你死我活!”
你怎么可能是这个人的对手?秋护玉在心里叹了口气。眼前这个人年纪虽轻,可城府之深、心肠之毒、谋划之周全,几乎是他一生仅见。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将拜月教和风雨当作棋子,操纵自如,连萧停云都折在了他手里,阿微又怎能幸免?
“我不去洛阳。”只是一个转念,他便有了决定。
兴亡荣辱,成败起落,自有定数。听雪楼传承五代,自从萧忆情和舒靖容双双离世后,剩下的便已经只是昔日的余晖而已——遥远的传说,末世的荣耀,又怎能比得上眼前活生生的人命重要?
“怎么?在你眼里,这个丫头比听雪楼重要吗?”原重楼看着他,眼眸里似乎有一丝意外,却随即笑了起来:“也好,那看来我只能和你做一笔交易了。”
“休想。”苏微握紧了剑,咬牙,“我不会把血薇给你的!”
“那我换一个条件呢?”他笑了一声,看着她,眼神变了变,嘴角浮出了一丝莫测的笑容,“来陪我一天一夜,好好地让我开心,我就放了听雪楼的人质,如何?”
苏微一怔,没有想到他居然会提出这种条件来。她性格刚强,宁折不弯,从未受过这种羞辱,一时间脸色惨白,嘴唇微微颤抖,说不出话来。
“这样的条件,没什么为难的吧?”他笑了起来,语气有些讽刺,“对你没有任何损失,要知道我们早就成了夫妻拜了天地,也提前洞房过了,到现在还扭捏什么呢——你难道想看着我把他们都扔去喂蛇,死无全尸?”
苏微脸色苍白,低声咬牙:“你……真卑鄙!”
“哈哈哈……”他纵声大笑起来,“没办法,谁让你当时瞎了眼呢?”
她气得发抖,手默默握紧了剑,却没有立刻拒绝。
“到底答不答应?来陪我一天一夜。这十二个时辰内我不杀你,但你可以随时来杀我——在饮食里下毒也行,在床笫间行刺也行。就看你的本事了。”原重楼冷笑,语气讥诮,“答应的话,今晚子时来水映寺找我——不答应的话,过了午夜,我就把他们扔去喂蛇了!”
他纵声大笑,点足跃上枝头,如风般离去。
她握着剑怔怔地看着,没有追,也没有开口说话,似是失了魂。
秋护玉有些担忧地看着弟子,叹了口气:“你不用理睬,我已经通知了拜月教,很快明河教主和孤光祭司就都会来了。他没有胜算的。”
她没有说话,似是同意了师父的建议,跟着他转身走了回去。
滇南的天气多变,刚才还是太阳耀眼,转眼却又乌云四合,天色暗淡了下去,有风雨欲来的沉闷。他们两人一前一后在路上走着,气氛似乎也有些沉闷,一直没有说话。
“师父……”走了许久,她忽然开口问了一句,“你也是听雪楼的仇人吗?”
“是。”秋护玉淡淡地回答,毫不犹豫。
“可是……你为什么没有复仇?为什么没有变成……变成像他那样的人?”她看着师父,喃喃,“难道真的如江湖传说的那样,是因为血薇的主人吗?”
“是。”他回过头来,静静地看着她,面具后的眼神平静如大海。
“如果你的恩人,在保护着你的仇人,你要报仇就必须踏过她的尸体,你会怎么做?”秋护玉看着女弟子,长长叹息了一声,“无论如何,我没办法下手……所以只能远远地观望着他们,任凭这一生就这样过去。”
那么多年来,她还是第一次听到师父说出自己内心深藏着的话。
昔年,当她匍匐在他膝盖上,勾着他脖子的时候,永远不曾懂得这个戴着面具的黑衣男子深如大海的眼眸里,埋藏着多少伤痛过往。
他们已经走回了竹楼。风雨欲来,吹得屋顶上的茅草猎猎作响。她心里一阵酸痛,站住身,忽地抬起手,如昔年那样拥抱了师父一下,叹了口气,轻声道:“等报了仇,我就跟师父回风陵渡去,隐姓埋名地度完余生,好不好?”
“说什么傻话。”他笑着拍了拍她的后背,“你的人生还长呢。”
然而,就在那一瞬间,他只觉得背心忽地一麻。
“阿微!”他失声惊呼,“你……你做什么?”
手指迅速地沿着任脉向下,封住了双手双足,快如闪电!
苏微出其不意地点了师父的穴道,然后搀扶着他进了房间,跪下来,磕了一个头,咬着牙道:“对不起,师父。我是不会让别人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