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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了,那个丫头岂肯吃亏。”江南嘲讽道,“她说她没钱用,叫我给她十车绢帛和金银珠宝。”
“十车?”李丹惊呼,“她要这么多金银绢帛干什么?”
“做嫁妆啊。”江南掩嘴而笑,“她看到你年后就要娶元氏,急得魂都要飞了。”
李丹尴尬不语。江南笑意盈然,“还有雅璇,你不要把她丢到一边不闻不问。明天如果有空,你带她去见老夫人。”
“我怎么介绍?说她是斛律光的女儿?”李丹惊讶不已。
“当然了,否则说她从天上掉下来的?”江南笑道,“你好好想想,说她是斛律光的女儿,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李丹飞马回到府邸,长史赵松匆匆迎出,“杨素来访。”
“杨素?”李丹闻言不禁停下了脚步。杨素是临贞公杨敷的儿子,才华出众,长安知名,现为都督都外诸军事府礼曹掾,甚为宇文护器重。他来干什么?难道哥哥和他很熟悉?哥哥这些年很少回长安,没什么相知的朋友,这是哥哥亲口说的,不会有错。
李丹看看赵松,眼露疑惑之色。赵松挥手示意李征、项云等人退下,一边伸手相请,一边低声说道:“他只身而来,有一个时辰了。”
“我刚刚回京,很多事我还没有头绪,你应该帮我婉言推却。”李丹低声埋怨道,“时间这么晚,传出去不好。”
“我怎好拒绝?”赵松苦笑道,“昔年太学时,你和杨素、牛弘是同窗好友,就凭这层关系,我就不好把人家挡在府外。另外,杨素现在是中外府礼曹,牛弘是纳言上士,他们和你一样,都是宇文护器重的人,我一个属官哪敢随便做主予以拒绝?”
“你估计他来有什么事?”李丹犹豫了片刻,小心翼翼地问道,“我似乎有很多年没见到他了。”
“所以,你更要见见他。”赵松神色凝重,“他父亲在定阳突围失败,被俘大齐,他在长安的日子并不好过。”接着赵松三言两语把杨素的心理分析了一下,认为他极有可能想借助李丹的力量,设法把杨敷从大齐赎救回来。
到了中堂,李丹看到了杨素。杨素二十多岁,中等身材,相貌英俊,长髯飘洒,儒雅倜傥,卓然不群。两人寒暄一番,闲聊了几句,话题很自然扯到了少年之事。李丹急忙打断了杨素,把话题引到了大漠上。杨素很健谈,词锋犀利,对大漠形势的发展颇有见地。以他在中外府的地位,未必能接触到最核心的机密,仅从他的所知所闻做出东部突厥即将分裂的判断,的确很不简单。李丹不禁对他大为敬佩,同时也更加戒备,每句话都小心翼翼,唯恐引起他的怀疑。
李丹话不多,脸上笑容满面,神色中露出对昔年同窗的热情,虽然他如今的官职和杨素差距太大,但并没有摆出矜持和高傲的派头。杨素大概感觉到李丹对他的亲近,踌躇良久后,终于说出了此行的目的。新年后,按惯例,齐、周两国要互派使者以示恭贺,杨素希望有机会出使大齐,探视陷没邺城的父亲杨敷。
李丹很诧异,这种事他只要向宇文护请求就可以了,为什么要找我?淳于盛对自己说过,杨敷是宇文护的人,他被俘大齐是一种安排,是为了和大齐商谈支持柔然可汗庵罗辰和突厥特勤摄图发动叛乱的事。这种事见不得光,所以宇文护才要杨敷以俘虏的身份进入大齐,如今杨素要去探望他的父亲,宇文护有什么道理不答应?他难道担心杨敷会把内幕告诉杨素?或者,他想杀了杨敷,把自己里通外国的罪证彻底毁了?哥哥是不是也因此而死?
李丹看看杨素,心里蓦然一窒。杨素才智超绝,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处道兄,这件事,你应该向晋公请求,我刚刚回京,很多事不宜出面啊。”
杨素脸色一黯,沉默良久,欲言又止。
“处道兄,有话尽管说。”李丹笑道,“你我有同窗之谊,这种小事不能帮上忙,我也很歉疚。你一直在长安,对长安的情况很熟悉,你看看可还有其它的办法?”
杨素眼露喜色,立即说道:“魏国公和齐公的关系非常好……”杨素说到一半不说了。
李丹听明白了。杨素的意思是让自己说服二哥李晖,再由李晖转告大司马宇文宪,由宇文宪出面向宇文护推荐出使人选。李丹迟疑良久,打算试探一下杨素,“处道兄,这件事我一定帮忙,只是,我觉得你应该设法救回你父亲,而不是去探望他。你去探望他,其实……”李丹望着手抚长髯的杨素,拖长了音调,“可能增加他的危险。”
杨素脸色微变,剑眉紧皱,陷入沉思。
“要想救回你父亲,其实很简单,只要皇上出面,和大齐商谈救赎之策就可以了。”李丹想了想,决心再试探一下,“关键还在皇上,只要皇上想赎回你父亲,事情就变得很简单。”
李丹这句话怎么理解都可以,他说关键在皇上,但当今皇上没有权柄,所以要么换一个皇上,要么把权柄还给皇上,而这句话背后的意思就是,现在实际掌控权柄的宇文护其实不想赎回杨敷,你杨素应该如何选择?很显然,推翻宇文护,还政于天子是最佳的选择。
杨素就象雕塑一样,在昏暗的烛火下一动不动。
李丹神态安详,笑而不语。他之所以这么大胆,是因为杨素是弘农杨家的人。弘农杨家分很多支系,杨忠杨坚父子是孤独氏的人,而杨敷杨文纪兄弟是宇文护的人,但宇文护显然不是很相信他们。这从最近宇文护大力提拔军中将领就能看得出来,关陇汉族门阀,包括杨家,没有一个人成为柱国,而开府中也罕见关陇汉族门阀子弟的身影,宇文护把他们都放在了朝廷一些不重要的位置上,让他们远离军队。
杨敷的败亡,梁山公李澣的死去,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也可以解释为宇文护正在努力把汉人赶离军队。宇文护只要牢牢控制了军队,让鲜卑人掌控兵权,他的很多国策就能实施,因为很多国策首先伤害的是关陇汉族门阀,是关陇汉人子弟。
李氏几个兄弟对这些问题看得非常透彻,他们告诉李丹,宇文氏最早依靠关陇门阀的力量在长安站住了脚,但现在兔死狗烹,宇文护要过河拆桥了,名义上是为了增强大周国力,实际上就是剥夺关陇门阀分享权柄,把关陇门阀对宇文氏的威胁降到最低程度。这是关陇门阀绝对不愿看到的结果。李丹因此判断杨素匆忙赶到拜见,杨敷的问题不过是个引子,他真正的目的可能是代表杨氏门阀来探询自己的态度,通过杨敷这件事来猜测自己能否有结盟的可能。这由此引出一个问题,杨氏终究还是关陇门阀,它的利益更多体现在关陇门阀的整体利益上,它和独孤氏还是保持着距离。
杨素起身告辞,他由衷感谢李丹伸手相助,即使不能如愿以偿,他也很感谢李丹。
李丹很客气,一直把杨素送到府门外,他坚持让杨素坐自己的马车回府,杨素推辞不掉,只好拜领。
待马车离开后,他立即喊来了李天涯,“跟上去,盯着他。明天晚上你回来告诉我,他从回府到明天傍晚,都和什么人见面了。”
李天涯躬身领命,迅速消失在漆黑的夜色里。
清晨,李丹赶到魏国公府上向母亲请安。吃早餐的时候,把杨素的事告诉了李晖,李晖的判断和他的一样,他认为以杨素的才能,早该上位了,但宇文护以爱才为名,把他死死压在下面。
宇文护的大冢宰府、都督中外诸军事府僚佐掾属众多,其中汉人占据了很大一部分,这些人非常有才华,宇文护把他们征辟进府,名义上是爱才举贤,实际上却是压制人才,因为只有这样,那些才能平平的鲜卑子弟才有机会被举荐到更高的位置上。
汉家子弟不是傻子,在宇文护下面尽心尽力做事,却迟迟得不到升迁的机会,时间长了,对宇文护的目的当然也就一清二楚了,所以杨素才会愤懑,而他也有了可以被利用的价值。
李丹等李晖说完之后,突然把大周国主以独孤氏的名义写给突厥人的那封信说了出来。李晖的反应很吃惊,然后非常愤怒地质问李丹,“这件事你怎么不早说?”
李丹惭愧不语。他初始并不怎么信任李氏家族,因为任何家族的兄弟都不可能一条心,李氏也一样,他担心说出来会泄露,对大周国主不利,但现在他发现自己对独孤氏的判断出现了错误,独孤氏中的关陇汉族门阀似乎并不忠诚于独孤氏,这使得独孤氏处在很危险的境地,他必须求助于李氏家族,以李氏家族的力量拱卫大周国主。
“告诉我原因,你为什么不说。”
李丹把自己的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