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盖天行傲立冷笑,本不欲辩,及见周四微皱双眉,也向自己望来,心中一怯,忙道:“当日少林僧传书来说,周教主已身殒少林。众兄弟报仇心切,便当先立新主,才好再图大事。我率先倡议,并无私心,谁料老莫垂涎心经,突然发难,致使众兄弟反目。此事盖某固然难辞其咎,难道与你等便没有半点干系么?”木逢秋默不做声,叶凌烟却理直气壮地道:“自周教主去后,教中便是以老莫、老木、心云和你武功为高,教主之位,自然由你们四人去争。我老叶作壁上观,沾什么干系?”应无变听了,慌忙跑到周四面前道:“属下在教中是个没头没脸的人,论武功比叶长老还差了十万八千里,每日里只知做牛做马,效忠神教,与此事可更没半点牵连。”
周四听出原委,笑道:“此是陈年旧事,不必常挂心间。你等对圣教各怀忠肠,自此当重归于好,甘苦共担。”上前牵住盖天行手臂,引到木逢秋面前,令二人四手相握。盖天行原本惴惴,但见教主确是不记旧恶,胸可容物,不由得紧握逢秋双手,露出愧色。木逢秋见斯人有悔,怒气也消。二人数年不见,鬓发俱染霜雪,把臂相视,忍不住同时笑了起来,多年积怨,于一笑中云散烟消。
叶凌烟见盖、木二人和好如初,自觉没趣,一把揪住应无变耳朵道:“多年不见,你这东西愈来愈会说话。你说我武功强你十万八千里,这话是不是放屁?”应无变痛得龇牙咧嘴,仍强挤笑容道:“小弟有句话憋在肚子里面几十年,本来一直想告诉叶长老。实则叶长老武功不但比我强上百倍,较之老盖、老莫等人也不知高出多少,只是大伙心知肚明,却都不肯当面说出。小弟想要颂扬长老,又怕落个阿谀之名,是以眼睁睁看着长老神功狂长,也只有在心中惊羡不已。”叶凌烟松开手来,哈哈大笑道:“好小子!拍马屁的功夫确已炉火纯青,连你叶大爷也比不上你了。”二人气味相投,多年前已是嬉闹惯了,凑在一起,立时如胶似漆,闹个没完。
周四任二人嬉笑,并不喝止,问木逢秋道:“木先生说有要事相告,不知是何事?”木逢秋原本微笑,闻听此言,神色又改,拉住周四道:“此事干系重大,若无教主亲自出面,少林危矣。”周四疑道:“少林出了何事,偏要我出面才行?”木逢秋叹道:“教主近年来不在江湖,不知今日江湖,已非往日。我圣教日渐式微,固不待言,便是少林一派,也愈发馁弱。前几年尚有少许僧人出寺在外,不想却接二连三地遭了毒手。少林派历来规定,无论何人杀了寺中弟子,都要找出元凶,这一回偏偏不理不睬,紧闭四门。唉,少林如此示弱,群小自然猖獗,去年丐帮忽邀集各派,扬言要率众往少林寻衅。各派不明底细,本不依从,孰料事隔不久,竟纷纷答应下来,约定本月十五,以丐帮为首,同往少林问罪。各派人多势众,少林又后继无人,若真被群小所灭,恐怕……”说到此处,忧思满腹,不便吐尽。
周四道:“丐帮人数虽众,并无超异之材,各派更跳梁丑类,不值一哂,何以不自量力,敢犯我千年古寺?我看其中必有蹊跷,说不得有人在幕后指使。”木逢秋点头道:“教主身在反营,于江湖大势仍洞若观火,确令属下钦佩。实则教主所疑,正是属下所虑。观各派近年所为,虚张声势者多,轻举妄动者少,每每蚁聚一处,也多是畏首畏尾,状如傀儡,不敢恣意而行。但若说各派皆为人制,却又不可思议。此番恰逢其时,教主正当亲往少林,一来解其危困,二来也可探些虚实。”
周四低头不语,心道:“我在闯营声名刚立,岂可擅离?江湖上不过蝼蚁之争,有何建树?木先生等人盼我中兴明教,心实殷切,我一旦涉足其中,势难抽身。”他虽以明教众人为亲,却不愿应承其请,当下沉吟道:“此事须从长计议。木先生欲察各派虚实,可命凌烟往少林走上一遭,待察明详情,再做计较。”木逢秋见他有推搪之意,急道:“各派不日便到少林,此事万不能缓,况属下来时,已嘱问道先往少林查探。教主如再踌躇,只恐少林派将毁于一旦了!”
周四笑道:“我寺中卧虎藏龙,各派岂能撼动分毫?木先生何须多虑?”木逢秋连连摇头道:“少林已非昔日,门下并无可用之材,一旦被毁,江湖必乱。倘有人从中取利,狼心竟成,我明教祸亦不远了。”
周四知他所言非虚,也感焦急:“少林数年恩养,也算情深,如不前往,必为他人所鄙。然大战在即,各营皆欲奋发一搏,我此时离营它往,闯营兄弟将视我为何人?况闯王仁爱有加,李大哥又多疑善妒,稍有不妥,致使满营寒心,岂不因小失大?”他心思转个不停,木逢秋随后又说了什么,居然全未听见。
盖天行冷眼旁观,好不失望,上前拽住木逢秋道:“木兄不必多言。想少林数年养育,情同父母,这等海岳深恩,教主犹不思报。我明教不过对教主薄施小惠,他老人家又哪会放在心间?教主已有鸿鹄之志,岂能再随燕雀而行?木兄休要烦絮,我等这便走吧。”扯住木逢秋,便要出营。
周四听他言语无礼,心中大怒,厉声道:“我非木石,岂能忘少林抚养之恩?尔等以我为何人,竟出此言!”叶凌烟、应无变见教主发怒,慌忙跪倒。木逢秋挣出手来,惶然拜倒道:“教主息怒。天行复教心切,方才出此直言,虽有犯上之罪,其心未可厚非。”说着连连扯动盖天行衣襟。盖天行见周四怒形于色,曲膝跪倒,却不乞饶。
周四怒气更盛,点指几人道:“我向来以尔等为亲近之人,别则常怀牵念,聚则倍感欢欣,何以刚一见面,便不顾尊卑,一味怂恿催逼?我今身在闯营,凡事俱受约束,即便有心报恩,也须禀明闯王,方好行事。如随意去留,来往任便,日后还有何面目与营中兄弟相见?”
几人听他训斥,都不敢言,一时对这位年轻教主均生畏惧之意。木逢秋素重尊卑,当年周四年少无威,他亦执礼甚恭,但其时心中多存了爱怜、期待之情。此番伏地遭谴,领受威严,方知昔日孺子确已有变,回想当初与周四相处,言语间常有训诫之意,不由得打个冷战,不安起来。
周四训得几句,见几人畏畏惶惶,头不敢抬,心道:“我少年时与明教中人相识,众人以我年幼,多敬而不惧。如今既已畏威,便当令其怀德,倒不可过于申斥,冷了几人一片热肠。”上前扶起几人,温声道:“少林与我有旧,我心怎不焦急?只是此事闯王若不应允,实难成行。你等先与我返回闯营,待我禀过闯王,他若允时,我便与你等赶奔少林。”
木逢秋虽不知闯王为何许人,但已生戒心,自是唯唯诺诺,不再多言。盖天行听周四一口一个“闯王”,心中不悦,冷然道:“高迎祥虽有虚名,并无宏略,余贼碌碌如蚁,更难有成。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岂能久居人下?教主如有壮心,尽可以我圣教为基,招兵买马,自立门户。待一时聚众举旗,纵横海内,岂不较终日仰人鼻息快意百倍?”周四闻言,似有所动,沉吟片刻,忽摇头而笑,快步向营外走去。叶、应二人左右跟随,你一言我一语,争相献媚。
木、盖二人随在后面,木逢秋故意放缓脚步,眼见距前面三人已远,压低声音道:“数年不见,盖兄却依然如故。我听你适才所言,有百失而无一得,似此任性犯上,实非智明之举。”盖天行傲然道:“我为圣教大业,甘愿万死,适才所言句句忠直。教主不听也便罢了,总不致疑我有私?”木逢秋摇头道:“古人云:‘恃直而不戒,祸其至哉’。自古为人主者,多共苦时宽,位极而残。教主虽然英聪仁厚,亦未必能免。你我日后趋奉左右,还是谨慎为好。”盖天行见他语重心长,心中感动,紧握其手道:“木兄肺腑之言,小弟自当铭记在心。”二人虽有芥蒂,前已冰释,此刻倾心吐胆,更感莫逆,眼望周四背影,目中都露出一丝忧虑。
几人绕城而行,渐至城北。叶凌烟沿途见各营蚁聚蜂屯,人马无数,嚷道:“早听说流贼充斥中原,想不到他娘的会有这么多人!我大明一向太平无事,怎地一下子遍地是贼,比蝗虫还多?教主你说,这些东西都是从哪冒出来的?”周四默默摇头,并不答话。
叶凌烟兴发难收,又问木逢秋道:“老木,你向来自负渊博,可知其中缘故?”木逢秋捻须四望,眼见连营数里,蜿蜒如龙,轻声叹道:“自古民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