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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待天倾-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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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胸口,右腿却似倦鹊绕枝,飘飘忽忽落在一人小腹。这一变意新式奇,端的神妙。那二人挺剑刺来,眼见他两条腿竟能使出如此迥异的招式,各吃一惊,长剑虽指住周四,但自家要害被制,又哪敢轻动?

三人各有所忌,都不敢行险先动。那二人知周四内力精湛,足上稍一用力,便能取了自己性命,故尔盯住周四,大气不喘,连眼毛也不眨动。周四躺在地上,更是汗出如浆,提心吊胆。他两腿抵在二人身上,看似得势,但对方长剑乃轻便之物,一旦前送,必然占先,只是二人顾及性命,方得相持,时候稍久,周四双腿离地高擎,定然力乏,那二人便可乘机出手,制他于死地。

便在这时,先时滚在一旁的那人突然腾身飞起,凌空向周四击来。他适才险些被同伙刺中,已生恨意,眼见二人持剑逼住周四,只恐功劳被夺,下落时一掌拍向周四顶门,一条腿却踹向一人长剑。那人运剑指住周四心口,浑不料会有此变,微一分神,长剑便被踢飞。另一人原本持剑指在周四咽喉,见此情状,心中一乱,长剑不自觉地向旁偏了两寸。周四趁此良机,张口咬住这人长剑,双足用力蹬出,将二人踹上半空。那二人虽已运气护住胸腹,仍受不得他腿上神力,一时脏腑尽碎,血淤其间,落地后也不喷出。

另一人踢飞同伙长剑,本待一掌毙敌,不料周四咬住长剑,忽向他手掌迎来。那人身在半空,收势不住,手腕登时被长剑削断,直疼得惨叫一声,滚翻在地。周四跳起身来,一把揪住这人衣襟,将他举在空中,大笑道:“三营乌合之众还有多少?咱们再来比过!”说罢仰头向天,大露狂态。此时台上只有他一人昂然而立,除此便是一具具横躺竖卧的死尸。

众人见他仅凭一人之力,竟将献、左、革三营猛士屠戮殆尽,心下惊恐实难言宣,便是闯营将士也恍如见到凶魔,前时钦敬之意全不剩半点。数十万人丧胆上望,场上一片死寂。

高迎祥料不到周四神勇至此,心中亦喜亦忧,眼见周四满身血污,神情可怖,随时都会将手上之人击毙,忙高声道:“四弟既己获胜,不可赶尽杀绝,且放那人下台去吧。”他知此番周四上台,与献、左、革三营已结深仇,即便得了尊位,此后种种祸端,实难估测,不禁忧心如焚。李自成见迎祥忧形于色,也不言语,心中欢喜,却难自抑。

周四听闯王呼唤,冷笑一声,将那人掷在台上。那人魂亡胆落,爬起身便要向台下跳去。低头看时,只见下面弓弩密布,尽皆指向自己,心中一寒,连忙收足。他久在献营,素识献忠情性,知此时若下台去,必被乱箭射死,一时欲斗无胆,欲逃不能,禁不住凄声笑道:“冯某自投献营,便思碎躯糜首,以尽忠义,谁料八大王不顾手足,绝情至此。大丈夫死不足惜,只恨未遇明主,此去黄泉,直落得鸿毛之轻!”说罢拾起脚下一柄长剑,把剑刎颈,仆倒于地。献营将士见状,无不心寒。

张献忠大怒,喝道:“裸衣小儿逼死我营义士,兄弟们快些放箭,射此凶徒!”他见三营猛士所剩无几,料争荣无望,遂生歹意,拼着结怨闯营,也要将周四射死,以泄私怨。那知一语出口,数百名弓弩手竟不稍动,人人脸上都露出沮丧、厌恶的神情,连孙可望、刘文秀等辈,也觉此时放箭太过无赖。可笑一营悍徒,顷刻变做蛇鼠,个个低眉垂首,一改前时骄横气焰。

张献忠见部众不听号令,正欲发作,忽见各营人众齐向自己望来,目中皆有鄙夷之情。他为人虽残暴乖戾,亦不敢触犯众怒,一时又羞又怒,欲说还休,面上青紫一片,极是狰狞。

却听人群中有人朗声道:“八大王派了上千人护台,原来只是摆摆样子,一旦自家夺位无望,这可就露了原形。在下对八大王仰慕已久,敢问他老人家一句,这当儿是放箭还是不放箭?若不放箭,在下可要移步高台,为闯营的勇士疗除眼疾。”话犹未了,只见射塌天营中走出一人,头带方巾,身穿青袍,眉细眼细,面白神情,一副悠然之态。

这人出得队来,向张献忠作了一揖道:“八大王高情远致,在下早已服膺,若您老人家做十三家之主,原是最好不过。然天意难违,尊位当属闯营。八大王既有干云之志,又何必与一干鼠窃狼贪之徒戏于浅水。”众人听他绕着弯骂上大伙,都指指点点,出声呵斥。张献忠斜睨此人,并不作声。

那人说罢,迈步向台上走来,上到一半,忽然停了脚步,笑望闯营方向道:“闯王荣登盟主宝座,可喜可贺。在下若治好勇者龙睛,窃望讨些恩泽。不知闯王能否垂爱?”高迎祥听了,高声道:“足下若治好我兄弟眼疾,迎祥必当重谢。”那人哈哈一笑,晃晃悠悠走上高台。台下许多好手见他身影朦胧,犹如鬼魂,都暗暗吃了一惊。

周四听这人一番言语,心中大喜,只盼他速施妙手,早解昏盲。他前时力战数人,生死决于一线,故双目虽痛痒难当,也不敢稍加拂拭。这时停下手来,只觉目中针扎般难爱,用手一摸,眼眶竟肿起老高,连面皮也酥麻痒胀,冷热不觉。

那人缓步上前,向周四望了一望,说道:“朋友武功盖世,却易轻信他人。你双目所中毒粉,乃是从蛾虫身上刮下的奇毒之物,原是无药可解。幸喜家师早年传下几粒丹药,颇具明目之效。朋友若信得过我,在下便为你疗治如何?”不待周四开口,又将右手伸出道:“朋友若有疑虑,便请扣住在下脉门。在下用一只手虽费些周折,也可勉强施为。”

周四听他言词恳切,心道:“这人出于好意,我若扣住他脉门,岂不被众人耻笑?但他如真有歹意,一旦靠近我身,确令人防不胜防。”他登台之后屡遭偷袭,戒心已长,稍做沉吟,已有计较,说道:“朋友一番美意,感念尚恐不及,何敢轻犯贵体,视恩如仇?”那人笑了一笑道:“闯营的朋友,果然爽快!”迈步走到周四面前。

二人此时近在咫尺,那人忽然紧张起来,探手入怀,取出一物,便要向周四面上抹去。手刚伸到一半,却见周四宽大的袍襟平平飘起,似一把利刃,横在二人之间,袍襟前端有意无意地拂上那人小腹,若虚若实,并不垂落。那人只觉一股热流传入丹田,腹内顿时暖暖和和,极是舒坦,面色不由一变。须知凡习武之人,脐下丹田最是紧要之所,一旦被人运气逼入,不死即残。周四真气传入其内,虽无恶意,但一逢变故,便可迅速催逼,制对方于死地。

那人稍露惊慌,又镇定下来,好似什么也不知晓,说道:“在下手中丹药,须涂在朋友双目四周,方生神效。朋友若恐此物有毒,在下先自试给你看。”说着将手中一颗药丸捏成两半,把其中一半捻碎,涂在眼眶四周。闯营将士见他并未作伪,当即出声告与周四。

周四心下踏实,拱手道:“朋友信而有证,便请施术疗除贱疾。”那人见他谦廉言诚,袍襟却不落下,冷冷一笑,将半枚药丸捻碎,轻轻涂在周四眼睑四周。周四觉他落手甚轻,并无异举,心中大慰,正要说些感激之词,鼻中忽闻到一股醉人的香气,他觉出这香气竟是脸上药沫的气味,不觉皱起眉头,暗暗诧异。

那人见状,飘身退在两丈开外,冲台下大叫道:“这厮已中了我的‘摄魂香’。兄弟们快些动手!”话音刚落,只见射塌天营中蹿出十余人,箭一般向台上奔来。

周四听那人喊叫,心中一惊:“难道这香气是害人之物?”此念刚生,头上一阵晕眩,全身仿佛被什么东西紧紧箍住,居然动转不得。他适才虽疑,却不料这香气如此霸道,无意间吸得几口,这时毒性弥漫全身,任他天大能为也是难展半筹。耳听台板咚咚直响,十几人如风般蹿上台来,心中一急,猛地瘫坐在台上。

那十几人见他瘫软如泥,知毒性已然发作,争抢着向他扑来,均盼手刃周四,在万众面前扬威自显。此时献、左、革三营元气大伤,已无力与各营争锋,若有人杀了周四,虽不能说稳夺尊位,但闯营大势已去,余营便可重获转机,鹿死谁手,自然又成悬疑。各营许多好手见生变故,欣喜若狂,当下便有数十人冲出队来,向高台上扑去。

闯营将士见周四瘫坐难动,都急得大呼小叫。高、李等人更是扼腕顿足,肝肠若碎。台下一阵大乱,喊声如潮水一般,响成一片。各营将士谁也不愿别营得了盟主之位,只因慑于周四威势,方不敢轻易造次,这时都盼周四血溅当地,以便有自逞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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