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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其妙的阵痛惊醒,再也无法安眠。尤其近几日,更感体内似有两只小兔蹿跳,如按老伯伯的法子运功压制,只需一会儿,这两只小兔便嘶咬不休,难抑难止。莫非老伯伯的法门本就如此?为何又不似他说的那般周正平和?”他几日来越练心绪越烦,此刻更有些坐卧不安,无意间挥手拍向身旁一块青石,叭地一响,尺余厚的青石竟裂开一道窄缝。
他凝视石上裂缝,心头一震:“想不到我手上竟生出这等力气!看来老伯伯传的法子断不会错。我这里胡乱猜疑,若被他知道,他定会生气。”正思间,忽见老者翻了个身,口中哼了两声,似在极力忍痛,不禁又想:“如老伯伯所教之法不错,为何他每日辰、西二时全身栗抖,口涎长流,痛楚不堪?”
他自小孤苦无依,心却甚宽,平日除吃饭睡觉,诸事都不理会。此时细细想来,全无头绪,也便放下念头,自我安慰道:“我连父母是谁也不知道,还想这些做甚么?老伯伯让我如何练,我便如何练,总之不令他失望便是。”既存此念,心下便即释然。
光阴倏忽,转眼已到大寒时节。这小僧衣衫单薄,却不觉如何寒冷。他此时内功已有小成,虽感体内愈来愈是异样,也不挂心伤神,只道本该如此。老者见他进展奇快,十分欣慰,却又常在欢喜之时,露出几分忧虑。尤其最近几日,竟不大搭理小僧,只一人呆坐苦思,半日无言。
这日二人用罢早饭,老者道:“你此时内力已有些根基,若假以时日,自会更进一步。只是你手少阳心经与足少阴肾经愈来愈不相恭,便如我当年初习时一般情状。老夫思之再三,终是不解。按说万物俱是矛盾,不能自圆其说,人体也有心肾两处,相生相克,不易调和。谅来心属火性,肾依水理,我以暗柔之力抑火之刚,以雄强冲生之法顺水之柔,俱是玄门正理,何以这多年来,始终不能凑功?”说到这里,连连摇头,继而又道:“近日我参照平素所学,思得一法。现今你初识功理,我二人不妨一试,或许能生效验。”
那小僧见他颇为焦躁,不觉将心中想了很久的一句话脱口说出:“我看练不练成,也无甚要紧。我与老伯伯终日在此相伴,不也甚好?”老者不悦道:“你年轻识浅,哪懂得世上的许多好处?大丈夫立于天地间,自当纵横寰海,如何能长久雌伏?”那小僧嘟囔道:“我见寺中师傅每日安闲,并不似老伯伯说得那般。”老者眉锋一凛道:“你寺内皆皓首穷经之辈,做得甚么大事?你小小年纪,便思避世偷安,也不愧赧!”那小僧低头不语,心下却不以为然。
老者似颇为激动,背手走了几步,冷笑道:“天下无英雄,方使竖子或名。老夫二十年不入江湖,更不知成就了多少小辈?”坐下身来,神情悲怆。那小僧不敢搭讪,心想:“我每日在洞中吃住,省了许多活计,只想这里是人间一等的所在。老伯伯却为何不愿久住?”
忽听老者喃喃道:“红尘虽非乐土,出世也是妄谈。你少林僧自以为觉悟因果,却不知遁入空门,只是另一种迷惑的起因。嘿嘿,世人如我,世人如我!”。电子书下载
那小僧见他神色有异,恐其癫狂起来,又生变故,忙引开话题道:“老伯伯说想通一法,不知有何奥妙?”老者转回心神,说道:“老夫近日思及,以武当三丰真人所传太极之意,以求圆转顺遂,倒是可行。他所传之法讲究轻灵圆活,往复不竭,与我素日所习大致相合。此法颇俱调理阴阳之效,再补以我心经上运转之法,想必不会有差。只是我心脉前受重创,虽得勉强维续,却一直不敢强行此法,目下有你在我身边,方敢一试。”那小僧“哦”了一声,始知老者为何急着传功与他,寻思:“我若能帮老伯伯治好伤病,岂不是好?但不知他那些法子我能否学会?”
却听老者又道:“我多年受困,日夜苦熬,不免有了癫狂之症。若行此法,须先疗此疾,不然行功之时,恐生意外。”说着心绪转好,拉住小僧道:“前人曾传下‘十三针’之法,治愈狂症,颇俱神效。其法乃是以针分剌‘人中’、‘少中’、‘隐白’、‘大陵’等十三处穴道,下针之时,先后次序不可颠倒。老夫虽知其理,苦于不能自行施为,今虽无针,但你运内力贯注指上,亦可诊治。”当下将此法说与小僧。小僧边听边记,随后依法点向老者诸穴,力不贯透处,老者一一甄别指点。不到半天工夫,小僧已将此法谙熟于心。
自此以后,二人依法而行,果生效验。老者狂症消敛,心下甚喜,犹是对小僧又亲了一层。二人闲暇时,老者便常讲些典故和江湖逸事给小僧听。他二人一个阅尽沧桑,实学满腹;一个赤子情怀,满心好奇,自是其乐融融,不辨日暮。那小僧在洞中住得惯了,只觉此处强过寺中百倍,只要有老伯伯在身边,便长住下去,亦无不可。
这日二人行功已毕,正闲聊时,空如忽来到洞口,送下饭食。老者近来病痛大减,心情畅爽,冲上调侃道:“多日不闻大师教诲,颇感疏淡。左右无事,不知大师以何教我?”空如淡然道:“施主终日与本寺弟子抱膝长谈,今日何以有兴致来消遣贫僧?”老者笑道:“大师乃我素所敬慕之人,何敢漫语相戏?实欲倾心畅谈。”
空如悄立一会,说道:“施主将敝寺弟子留在洞中,其意贫僧也自知晓。只是他年幼无识,恐难遂施主之愿吧?”老者笑道:“此子禀赋奇佳,远过我望,数月间已初窥门径。你少林有此良质美玉,却驱以厮役之事,如被世人知晓,岂不有埋宝弃珠之嫌?”空如道:“智明聪慧,贫僧也有所察,便只怕入了歧途,往救不及。”
老者不悦道:“愚者眼中,坦途亦是歧途,此不足为奇。”言下已带讥讽之意。空如并不介意,说道:“智明,你且将周施主近日所授之法说与我听。”那小僧心中慌乱,支吾道:“老伯伯近日并未传我心法,只反复说……说……”空如追问道:“说甚么?”那小僧眼望老者,见他微微点头,于是道:“老伯伯只是说,所有功法到了极境,都是与心相合,方能得心应手,并不是凭外在的技巧,而是要体悟其中肉涵。所谓形而下者,人人可达;形而上者,非俗子可识。还说……还说寺僧人固步自封,都是形而下者。”言犹未了,老者即拍掌笑道:“好孩子,说得不错!”
空如听小僧所言颇为正大,点了点头道:“你近日行气之时,可觉有何不适?”那小僧嘀咕道:“也……也不觉有何异样。”他见老者面色阴沉下来,自不敢乱说。
空如起疑,说道:“你且高声念呵、嘘、呼、呬、吹、嘻六字给我听。”那小僧听他口气严厉,只得将六字大声念出。空如听罢,跌足道:“罢,罢!你内力虽是雄强,然三焦壅塞,心肾互拢。唉,贫僧也救你不得了!”不住声地叹息,显是沉痛异常。
那小僧心下发毛,忍不住向老者望去。老者淡然一笑道:“大师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何以危言耸听,唬吓幼子?”说话间抚摸小僧额头,意示安慰。
空如在洞口来回走了两趟,扼腕道:“施主乃明达之人,何出此自欺之言?个中凶险,施主岂不比贫僧更明了百倍?心肾不调,水火冲犯,这可如何是好?”老者冷笑道:“大师数载修为,当知内家有反客为主、领气还虚之法。况古人云:‘大夫处世,怀宝挺秀,辩雕万物,智周宇宙,条流殊述,若有区囿’。大师不知我功法之妙,却自拙于管见,岂不可笑?”空如道:“施主巧言夸辩,非但于事无补,且更害已害人。老衲拙于言词,心中却不糊涂。”
老者听他固执己见,脸一沉道:“大师见我数年来穴居野处,自然生了轻视之心。周某不揣冒昧,敢问时至今日,江湖上可有人能胜过在下?”空如沉默许久,说道:“施主当年饕餮武林,已毁其基,各派近年来并未出杰出人物。故凭心而论,仍无人能及施主。”
老者面有得色道:“大师既知我峰独高,何以仍做他想?”空如若有所思道:“施主昔日虽横暴天下,但正教中有几人未必便不及施主。据闻峨嵋渺道人当年与施主比剑,便曾以一套‘巴山夜雨’剑法,胜过施主一招。”
老者闻言,神情忽尔激愤,说道:“那道士剑法确是了得!不过我与他比试之前,已杀了华山、崆洞两派十余人,内力不免大耗。即便如此,仍在二百招上击他一掌,迫其弃剑。可见真实比拼,他终非我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