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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人家身上,自己竟不再有丝毫控制自己的力量。
他不知道这银衫人要带自己到哪里去,也不知道人家将要对自己怎样,但是他仍然无所畏惧,他虽然热爱生命,但却不畏死亡。
无论在任何一种恶劣的情况下,他只有感觉屈辱,而从未感觉过畏惧,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一个乐天的人。
但是,他却知道自己从未灰心过,在那狠亵而黑暗的小楼里,面对着那色情狂的胖子;在那荒凉的郊外,面对着那一群无赖少年;在客栈的店房中,面对着“冷大叔”立刻便能将自己制死的手掌,在屋檐下,面对着来日的灰黯和生活的困苦——这些遭遇,虽然凄惨,但非但没有令他灰心,失望,反而更激起了他生命的勇气,他要为生命而挣扎,他更绝未因之颓废。
此刻,像往常一样,因为他认为将来降临到他身上的是任何一种遭遇,他都有一份勇气来接受,都可以凭着这份勇气来挣扎的。
车马甚多,这条官道本是通衙要道,行人看到裴珏和这穿着银灰长衫的文士,都不禁横着眼睛来看,须知穿着这种银灰长衫的人本就极少,再加上这人神情的特别,别人自然难免注意。
走了一段路,前面是个三岔路口,裴珏身不由己地随着那银衫人走到右面那条路,他也不知道这条路是通往哪里去的。
哪知方往前走了两步,那银衫人忽地又退了回去,站在那三岔路口,竟不走,裴珏心里奇怪,可又不能问句话,偷眼一看那银衫人的脸色,仍然是带着他惯有的那种冷漠与轻蔑,这份冷漠与轻蔑,就像是一层寒冰似的,将他一切情感都埋藏在下面。
裴珏不禁暗问自己。
“他难道是没有情感的吗?……唉!我若能像他多好,如果我什么都不去想,那么我岂不是任何烦恼都没有了吗?”
他到底年纪还轻,不知道有些人外表愈是冷漠,内心的烦恼却越多。
这银衫人望也不望裴珏,两眼上翻,望着天上,不知在想些什么,裴珏也只得抬头仰望,只见苍天碧蓝,白云苍狗,飞转奔流——“多好的天气——”裴珏的思潮,悠悠地又飞了开去,飞到远远地方,飞到他们熟悉的人们身上,少年,少年时的日子本该多么可爱,然而裴珏……
远处蓦地想了嘹亮的呼喊声!
“龙飞,威扬一……龙飞——”是趟子手喊镖的声音,若裴珏能够听见,这喊镖的声音也是他所熟悉的,江湖,无论黑、白两道,一听这喊镖的声音,也立刻就会知道,正是目前江湖上首屈一指,无可比敌的“龙飞镖局”的队伍来了。
片刻,靠左边的那条路,烟尘大起,车辚马嘶声中,当头驰来一匹健马,到了路口,马上的骑士一带经绳,那马长嘶一声,一扬蹄,刷地,转了个头,又忽律律地跑了回去。
这骑趟道的趟子手一过,接着就缓缓来了两匹马,马上人顾盼之间,颇为自得,一眼望去,就知道是押镖的镖头到了。
那银衫人面色丝毫未变,等到这两匹马来到近前,才横跨一步,挡在路中,原来他老早就听到有喊镖的声音,是以才从另一条路上回头,等在路中口,为的却只是想问镖队借匹马骑。这当然是因为他身侧带着裴珏,骑马自然比行路方便。
他这一突现身形,骑在马上的那两个镖师却不禁为之面色骤变,须知若非上线开扒,或者架梁生事,决不会有人挡住镖队的去路的。
这两个镖师自然大惊,银衫人目光冷冷将他们打量一眼,冷然说道:“两位请将跨下的马借给在下一用,一月之后,在下决定将这匹马送回贵镖局,两位自管放心好了。”
马上的两个镖师也正在上下打量着他,忽地看到他身侧的裴珏,不禁为之一愣。
裴珏自也早就看到他们,肚中正暗暗叫苦,他自逃出飞龙镖局之后,就再也不愿看到镖局的人,尤其是在这样落魄的时候。
而这两个镖头,裴珏本甚熟悉,原来这两人在飞龙镖局里颇得龙形八掌檀明的亲信,尤其其中一个叫快马神刀龚清洋的,更是檀总镖头手下的红人,他们出入内宅,自然也认得裴珏。
裴珏私逃出镖局的事,龙形八掌曾大为震怒,这两人一见裴珏,惊异之下,那银衫人说的话,就根本没有听进耳里。
快马神刀龚清洋和他身旁的八卦掌柳辉互视一眼,刷地,这快马神刀竟跃下马来,哈哈一笑,朝裴珏走了过去,朗声道,裴老弟怎地跑到这里来,教檀总镖头想得好苦,裴老弟,我看你还是回去吧!江湖险恶,你要是上了坏人的当,那才叫苦哩。“裴珏垂着头,根本听不到他说的话,若不是他左时被那银衫人所托,生像是有种吸力吸住他似的,让他根本动弹不得,否则他早就溜得远远的了,此刻他垂着头,正好望着脚上穿的那一双已经绽了线,穿了洞的粗布鞋,自惭形秽的心里不禁更难受。那银衫人剑眉一轩,脚步一错,他和裴珏的身躯便同时弹开三尺。是以他便又正好挡在这快马神刀的面前,冷然叱道,”朋友,我讲的话,你听到没有?“快马神刀眼神一错,面前就换了个人。他自然又微吃一惊,但是这老江湖毕竟沉得住气,望着这银衫人哈哈又一笑,抱拳道:“阁下想必是我们这位裴老弟的朋友,我们这位老弟年纪轻,不懂事,多承阁下照顾,回去敝镖局龙形八掌檀总镖头知道了,必有补报阁下之处。”他一回头,竟又朗声道:“柳兄,你叫后面腾出辆车来,你我兄弟就把裴老弟送回去吧!”
这银衫人此刻面寒如水,目光凛然瞪在这快马神刀的脸上,龚清洋只觉他这两道目光就像两把刀一样,不禁又干笑一声,道:“小可快马神刀龚清洋,保的这趟镖,正好是要回京城的,不知阁下是否有兴,和小可一起走一趟,要不然的话……咳!咳!”
他又干笑了两声,接着道:“阁下如果身上不便,小可多多少少,也得送阁下些盘缠,也不枉阁下老远把我们这位裴老弟送回来。”
这银衫人有如坚冰的面色,突地绽开一丝笑容,这笑容越展越开朗,最后竟纵声大笑起来。
快马神刀心也一定,须知他本对这银衫人来意有些嘀咕,此刻见这银衫人一听自己提到盘缠,就笑了起来,心遂大定,以为这人不过是个打秋风,敲竹杠的人物,把先前的嘀咕之心,全抛得干干净净,一伸手,掏出半锭十两重的元宝来,托在掌心,送到这银衫人面前,又笑道:“兄弟出门在外,身上也带着不多,盏盏之数,就请朋友将就买些酒喝。”词色之中,自也已远不如方才的客气了。
这银衫人笑声突敛,目光转到他的手上,突又微微笑道:“这是给我的吗?”
龚清洋打了个哈哈,连声笑道:“不成敬意,不成敬意,朋友千万不用客气,不过足够上石家庄的醉月楼去吃一顿了。”一回头,又朝他身后马上的柳辉笑道:“柳兄,昨天夜里我们几个吃的那顿,恐怕还不到五两银子吧。”
裴珏眼角偷瞥这银衫人一眼,看见这从未露过笑容的银衫人,此刻满面春风,竟像是换了个人似的,心时不禁大为奇怪。
那快马神刀伸着手,托着银子,眉梢眼角,已露出不耐烦的神情来,心里暗暗骂道:“若不是大爷在这官道上不想生事,不一脚踢扁了你才怪!”
那银衫人右手托着裴珏的左肘,左手慢慢伸了出去,一面道:“阁下既然见赐,那我就拜领了。”
话声一落,他左手疾伸,已将快马神刀那只托着银子的手一把擒住,面上笑容仍自未变,左手一拧,一抖,只听得这快马神刀一声惨呼,他的一只右手,竟被这银衫人以闻所未闻的手法,在这快如闪电的一刻里,一拧一抖之下,竟硬生生将他这只托住银子的手掌齐腕地扯了下来。
快马神刀纵然是硬汉,此刻可也挺不住了,腕间'奇書網整理提供'的鲜血直外冒,他惨呼一声,双眼瞪得血红,一咬牙,竟疼得晕过去了。
这一来,裴珏不禁机伶伶打了冷颤,那泰然自得地坐在马上的八卦掌柳辉,也不禁面色骤变,变得灰白,厉喝道:“朋友,你这是干么?”一抬脚,飘身下了马,一个箭步窜到龚清洋身侧,将他从地上抄了起来,回头又吆喝道:“快来人呀!”又叫道:“抄家伙守住镖车!”
那银衫人手里拿着那只血淋淋的断掌,鲜血一滴一滴地滴在地上,将地上的沙石染了一片黯红,他面上竟仍带着笑容,道:“阁下的厚赐,我恭敬不如从命,只得拜领了,至于这锭银子嘛——哈哈,那还是还给阁下!”他手掌一翻,嗖地,一点银光微闪,他竞把那只断掌上的半锭银子,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