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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条人影缓缓飞了过来,那朦朦胧胧的面容逐渐清晰。待到九位掌门看清楚他们的面容之后,不由都是惊噫出口!
九大掌门是何等人物?这太昊清无阵虽凌厉无比,九大掌门小心以待,但也不怎么惊惶。怎的这九条人影一出,向不假颜色的九派掌门,便齐齐动容呢?
只因幽光淡淡下,那九条人影竟然生得跟九大掌门几乎一模一样!
纵然有细微的差别,九大掌门本人能看的出,但他们都是深居简出之辈,门下弟子跟别人就未必能看的出了。
若是九大掌门死在此处呢?
若是这九条人影走出太昊清无阵,走出华音阁呢?
是不是所有的人都会将他们当成是九大掌门?
是不是九大门派都会拜他们为领袖?
正道是不是从此就由他们领导?
众掌门想到此处,不由尽是一凛。他们激于敷非三老被杀的义愤,感于三老恩义,本挟性命而来,没想要活着走出华音阁。但此时,他们却绝不能死!
他们不能让正道因自己之死而陨落!
难道卓王孙杀武当三老,就是为了将众人引到此处一网打尽,兵不血刃地将正道统于御下?
这实在是条极毒辣的计策!
清铭厉声道:“卓王孙!你好毒辣!”
但他绝不敢再出手,饶是如此,这声大喝也已激动了那层层三阴照魂之灯,黑气漂移,群灯一齐晃动,一阵难听的嘶哑之声自灯笼中冲出,化成飘飘渺渺的气劲,向众人围击过来。
杨逸之脸色一变,双手展开,袍袖飞舞,一缕若有若无的光华自袖中飞出,将众掌门一齐护住。他这才一出手,那些三三一簇的灯笼便微微摇动,中间仿佛有什么活物蜷曲腾动,似要裂体而出。
杨逸之手腕微沉,萦身光华明灭不定,面色却更显苍白。
他虽然玄功浩淼,却也无法以一人之力对抗这幽微霸烈的太昊清无阵。
更何况,他数日前为救昙宗所受之内伤还未痊愈。
然而,方才他也看到了那九人之影,他心中的震惊绝不比九大掌门小,是以他决不能让九大掌门死于此地!
不但如此,他还要追查真相,还江湖一个清白!
是否,他要以生命突破这个奇异霸道的阵法?杨逸之手心白光闪动,一如他心中不定的波澜。
突然,一声悠悠的叹息自阵深处响起,一股强绝的力量忽然飞出,千丝万缕般卷住了杨逸之的手腕,带着他向阵深处投去。
九大掌门一齐惊呼,欲施救援,却哪里来得及?眼见白影一闪,杨逸之身形已远。
杨逸之并没有抗拒,也没有惊惶。因为他已知道那声叹息来自何人。
也因为,他见到了隐在阴暗影里的眸子。
他的心头涌起了一丝怅然,他忽然想起了华音阁中,他接过“心月”之剑时,心中的感慨。
铸剑之情,相知之义,让他永远记住了这双眸子。
也记住了这个名字,楼心月。
楼心月也凝视着他,穿透阵法中万点暗翳,她又见到了那一袭永不沾染的白衣。
那是天边的月,水中的光,如玉的温存,入骨的相思。
月华如水,每一次凝望都是天长地久。连落寞都那么长,用尽岁月都无法收拾。
于是只留下悠长的叹息:
“我本控不住你,你却为什么要故意被擒?”她咬了咬嘴唇,转过身去。她怕再多面对他一刻,就会忍不住说出那句永远无法问出的话:
或者,你是来看我的?
杨逸之缓缓一揖。无言。
最难消受,却又不得不受。只有无言。
“我要见卓先生。”
楼心月目光猝然一盛,投向杨逸之。
杨逸之的目光并没有看她。
她知道,这个男子的目光,只有天地才能留的住,而她,只不过是天地间的一抹流云而已。所以她咬住嘴唇,紧紧咬住那点残红。
那是昨日的妆,已残。只有齿间咬出的那一缕腥咸,依旧鲜艳如新生之花。
她缓缓抽下簪子,沾起这点娇红。秀发如云般垂下,垂在她苍白的容颜上。
银簪刺在眉心,轻轻地,无比柔情地画出一点新妆。这便不让红残。
“你可知道,你们此去绝无半点胜算?”
杨逸之默然。
“太昊清无之阵已经发动,你或者尚有一线离开之可能,但自顾尚且不暇,万难救九大掌门脱困。而早在三天前,本阁天晷、云汉两司的部众已暗中向九大门派进发。没有掌门坐镇的九大门派本就群龙无首,不堪一击,更何况你们也看见,九大掌门的替身业已选好。一旦他们死在阵中,整个武林……”
杨逸之打断她:“所以,我才要见他。”
楼心月霍然抬头,怔怔望着他。
他的目光投向远天,却依旧没有看楼心月。
月光照耀下,他的容貌清婉如水,但眉宇间透出的决断却是如此坚定,没有半分商量的余地。
楼心月沉默良久,终于幽幽叹息一声:“西去有山名御宿,在山顶最高处,有花名露微,每年只在早春之时,盛开一夜。当此夜,朗月照耀,露重霜微,阁主便独自饮酒花间。”
“此夜月出,正是露微花盛开之时。”
楼心月手中银簪轻颤,新妆已成。
杨逸之微微一揖,缓步西行。
他忽然之间,又有些怅然,他该在此刻西去么?
红影依稀,尽皆被三阴暗影挡住。
这无比鲜艳的新妆,却又有谁能看?
银簪两折,无论多新的明媚,若无人赏便已残。
西去有山名御宿,在山顶最高处,有花名微露,每当盛开之时,阁主便饮酒花间。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
那是苍苍茫茫的寂寞,又有谁能知晓?
杨逸之缓步上山,心情却前所未有的沉重。
两年前,洞庭之上,番僧遮罗耶那疯狂屠戮中原武林,是他纵一叶扁舟,只身而来,对决宛如神魔的异族高手。
那一次,他没有犹豫。
因为他相信自己的所作是对的。
然而这一次呢?
江湖中最大的浩劫或许就要从今夜开启,而他空有高绝的武功,却不知,如何才能力挽狂澜,如何才能救天下苍生于水火。
那轮明月渐渐自东天升起,将幽光洒满他全身,照得他的白衣宛如月华本身般清冷。
江湖多难,他应该振作的。
他的身形这才快起来,仿佛与月光溶为一体,缥缈直上。
直上山顶。
楼心月没有骗他。
当此夜,朗月照耀,露重霜微。
初生的芳草在山顶铺开一层厚厚的锦茵,却又被夜露打湿。
芳草之上,一株花树映月婆娑。
枝叶扶疏,花却只有一朵。
微露之花,孤绝傲世,不与群芳同伦,不与俗子同赏,只盛开在人迹渺然的山林中。
只开一夜,便已枯萎。
正因如此,这一夜才会如此灿烂,尽情炫尽风华。
卓王孙独坐花下,遥望在半空正徐徐盛开的露微花。花枝摇曳,仿佛也在感叹红颜何幸,能于寂寞深山中,得知己之赏。
于是,露微之花开得更加绚烂,仿佛要将终年的寂寞,都在这一刻补偿。
卓王孙束发披散,青衣微敞,半倚在花树下,一任夜露落了满身。
他手中握着一尊紫光流溢的琉璃盏,杯中珍珠红、琥珀浓,映出一轮绯红的明月,可以想见杯中佳酿的芬芳。
但他却并不饮。
朦胧月色将他宛如太阳般光彩逼人的容貌点染出些许柔和,让他看去不再如暗夜的王者,恣意张扬着那足以撼天动地的杀意。
这一刻,他仿佛只是醉卧花下的名士,在初春月夜沉醉在这孤芳绽放的美景中。
然而杨逸之知道,这不过是表像而已。
琉璃盏中的酒色返照,隐约可见他那双如瀚海般深沉的眸子。
只是,那双眸子中竟然没有一丝温度。仿佛如此天地大美,也不足以让他动容。
虽然惊鸿一瞥,但杨逸之知道,眼前这个人,依旧是那个站在高处,俯瞰尘世,执掌着生杀予夺的王者。
他轻轻叹息了一声。
这声叹息打破了月色的宁静,一阵入骨的寒意弥散开来。
卓王孙没有回头。但他盏中的美酒却已荡开道道涟漪。
一时,山巅虽然仍是春月照耀,霜露沾衣,但香气飘来却已彻骨。
月凉如水,每一枚绽放的花瓣,仿佛都被这摄人的寒意冻结,花瓣虽如故,花心已枯萎,化为纷扬残雪,缓缓飘落。
杨逸之的脸色并未有分毫改变,他轻叹道:“我相信,武当三老绝非你所杀。”
卓王孙没有看他,只轻轻转侧着手中的琉璃盏,目光停伫在杯中返照的一轮明月上。
他冷冷道:“那你为何而来?”
这句话说得极轻,并未带上丝毫情感,但那股寒意却更浓,春色顿时化为严冬般肃杀,那朵盛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