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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逸之不答。
白摩叹息道:“昙宗大师三年前圆寂,临终前让子耽独自跋涉千里,来藏边伦哲寺找到我,然后跟我学艺至今。为了成就昙宗的心愿,我遍访藏边诸派寺院,求得各失传多年的武学典籍,并将副本抄录给他。以他今日的成就来看,亦可谓集汉藏武学大成,盟主不可轻视于他。”
杨逸之冷冷一笑:“诸位果然处心已久。”
白摩长叹道:“我相信昙宗与其他长老决没有为难杨盟主的意思,也不是怀疑杨盟主的实力。只是以盟主此日心态,不适合承担领导整个武林正道的职责而已。所以,我带子耽前来,是想让他与盟主一战,以定武林正统之所在。”他说完后又是一声长叹,往后退了几步,将这块雪域颠峰完全让给了这两个年轻人。
夕阳的余光照耀在两人脸上,同样年轻而俊逸的面容,只是一个生气勃勃,满是跃跃欲试的兴奋;另一个却淡淡的,似乎眼前游走的一切——阴谋、理想、正义、贪婪,对他而言,都无非是一种浮世悲哀。
方子耽微微一笑,向杨逸之拱手道:“杨兄。”
杨逸之还礼,却没有答话。
方子耽站直了身子,道:“如果我胜了,是不是可以向杨兄提一个要求?”
杨逸之微微蹙眉,道:“你要什么?”
方子耽注视着他,一字字道:“若我胜了,就请你下这武林盟主之位,而决战卓王孙之事,也由我来承当!”
杨逸之淡淡一笑,望着眼前这个年轻人,想起了自己三年前参加洞庭武林大会的情景。当时天竺第一高手遮罗耶那纵一苇东渡而来,宛如天魔降世,大肆屠戮中原武林人士,血染洞庭水。而自己刚刚逃脱了曼荼罗教的追杀,一战功成,将万人觊觎的武林盟主之位揽在手中。当然,九大门派的武林名宿们要将盟主之位拱手让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后辈,是极不情愿的。然而当时情势危急,若无杨逸之出手,当时天下英雄道几乎就要尽灭在遮罗耶那手中。好在,他们希望、也以为这个盟主只是傀儡。
如今已经过去了三年。三年之中,无论这些元老们的初衷如何,无论他的风头是否远不及华音阁主之盛,然而,这个年轻人终究是渐渐将事情控在自己手中。因此,事情逐渐超出了昙宗这些武林元老们最初的设想,他们已经不能容杨逸之继续做下去。
方子耽,无疑是昙宗、也是一部分武林元老们潜心培植的对手——来击败杨逸之的对手。
而这个对手如今还得到了藏边诸大德高僧的支持。
杨逸之缓缓展袖道:“请。”
方子耽注视着杨逸之道:“我更愿意看着杨兄出手。”
杨逸之淡淡道:“我从不先对别人出手。”
方子耽目光宛如冰针一般刺探而下,似乎想看清楚杨逸之心中想些什么。他冷冷笑道:“杨兄这个习惯,在下早已知道,只是我有个疑问……”
他顿了顿,但杨逸之神色丝毫不为所动,方子耽心中微微失望,道:“只是不知道是不屑先出手呢,还是不能先出手?”
他不等杨逸之回答,继续道:“有些武功讲究先发制人,就有些武功讲究后发制人,看透了对方的缺点之后,再对之攻击。杨兄从来不肯先出手,是不是只不过因为杨兄的武功,是后发制人的呢?”
他的眸子渐渐收缩,但那黑沉的深处,却似乎有鬼火闪动着,将杨逸之的一举一动全都收了进来:“我在想,若是杨兄不能后出手的话,那对敌只出一招、从无败绩的神话,是不是就会从此终结呢?”
杨逸之淡淡一笑,并没有作答。他的笑容宛如这萦绕在雪山上的云彩,虽淡却永不更变,就算飒飒寒风、煌煌日色也不能掩盖那云彩卷舒自如的姿态,那抹悠淡的白色,正是广阔的冈仁波吉峰顶唯一的彩色,将夕阳返照回的灿烂光芒也吸收、容纳。正如杨逸之淡然出世的自信,在皑皑的雪顶上散开,渗入万物的每一次脉动之中。
方子耽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惊惶,杨逸之的神色绝不像被说中了弱点的人。难道他们几年来极力总结出的杨逸之的弱点,竟然错了么?杨逸之的那一剑,真的是夺天地之造化,再也没有人能企及的么?他的呼吸禁不住微微乱了起来!
杨逸之嘴角浮起一丝微笑,他的目光仿佛从天宇中垂下来,照住方子耽:“你怕我?”
这三个字说的虽轻,但却如炸雷一般击在了方子耽的心底。他忍不住怒喝道:“我为什么怕你?”他的真气骤提,“轰”地一声响,将面前的积雪振开一步。
杨逸之怜悯地看着他,这怜悯却更加刺伤了方子耽,因为连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认,虽然他蓄谋已久,虽然他背后有昙宗等长老的支撑,他仍然惧怕杨逸之!
也许是因为那孤高的剑法,也许是因为那从来不与人多话的清远,也许只是因为他是杨逸之。
方子耽怒喝道:“胡言乱语!”
他突然抬手,就在手动的同时,双脚错动,却倏然后退了两丈。双手如同穿花蝴蝶一般,掌影恍惚,已拍出了百余掌!每一掌都拍向四周银亮的白雪,百余掌过后,白雪被他搅得漫天飞舞,万千银龙变化,聚成巨大的一团,亘在两人之间。方子耽一声长啸,那硕大的雪团在他内力催动之下,天塌了一般向杨逸之攻了过来!
他退后时用的是青城派的天罡步,拍雪时用藏边的伏魔金刚手印,这一合身扑上,则是天龙派的垂天功,每一种功夫都造诣极深,看来白摩老人所言不虚,这武林元老潜心培植的方子耽,的确融会了汉藏武功于一身,是个不可小视的对手!
杨逸之并没有动,滚天而转的雪团宛如造化之轮,轰然压下,方子耽狂笑道:“杨逸之!你还能一招判胜负么?”
他的话刚说完,眼前灰莽莽的雪雾中,突然滚现出一点微红,那微红越来越大,转瞬之间,已经扩到了两三尺,带着遮挡不住、喷薄欲出的无限生机,宛如刺破沉沉夜色的一轮朝阳!
雪又怎能禁得住太阳的照射?何况又是滋生万物的朝阳之光!
那太阳光焰飙转,似乎从朝阳迅速成长,瞬时已是烈日中天!无穷的光芒从中吐出,一穿过雪雾之后,便化作众多火龙、火蛇、火鸟,奔走徙飞,将整个天地充满。
这个天地再没有雪,也没有那苦到寂寞的严寒,只剩下这轮狂烈的金阳,此外什么都没有!
方子耽睁大了眼睛,看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这太阳出现得太突然,也太凌厉,他甚至忘记了去招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太阳越扩越大,最后将他整个人吞没,大地一片赤红!
然后死亡般的黑暗突然到来,所有的光都收缩在一起,汇聚成一柄灼目的光之剑。
煌煌的光芒渐渐散开,骈指为剑,直指在方子耽的眉心。剑的另一端,是杨逸之。
杨逸之的眼中有深沉的无奈。虽然白摩跟昙宗处心积虑,但他并不想以他们为敌人。毕竟昙宗也曾是他的恩人。
他也不想折损了方子耽这样的年轻人的锐气,毕竟,白道中多一个进取的年轻人,总是好事。虽然这进取的矛头直对准了他。
有剑,就有锋芒。有锋芒,就会杀人。但方子耽在这柄剑下面,并没感觉到太多的威胁,因为这柄剑的主人并没有杀意。
那柄指剑上隐动的光华突然散淡开去,化为一只手,伸向跌倒在地的方子耽。杨逸之脸上有一丝笑容,看着方子耽。他很希望方子耽能够接受他这只手,从此能更多的考虑天下人的利益,而不是派别与门户的荣耀与尊严。
方子耽盯着这只手掌,他的脸色由惊惧而变得愤怒,一种烧入骨髓的愤怒!多少次,他也曾肆无忌惮地嘲笑着被杨逸之打败的人,怎么可能!怎么会一招就败在了他的手中!但现在事到自己的临头时,他却依旧是一招败了!
这是方子耽么?
他突然一声大吼,一掌将杨逸之的手推开,身子一长,光芒闪烁中,右掌已经多了一柄亮晶晶的利剑,方子耽吼声不绝,剑招连绵,宛如长江大河,向着杨逸之狂卷而去!
杨逸之并没有动,他白色的身影在剑光雪芒的照耀下显得有些不太真实,那绵绵无尽的剑气宛如落雨般从他衣袂旁划过,却如飘尘过体,毫发无沾。
方子耽急速回身,一掌击在地面上。冈仁波吉峰万年不化的积雪被他一掌击起,爆为千重银浪,方子耽掌风跟着着地卷出,那万千积雪宛如无数的暗器,向着杨逸之暴击而下!
杨逸之身形依旧不动,但那些积雪纷纷而落,却没有一片能落到他的身上。他脸上的怜悯,却越来越重。
夕阳渐渐黯淡,冈仁波吉峰的银光却渐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