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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顿时觉得胃里一阵收缩。她转身从舷梯上跑下甲板,然而那种血腥的气息似乎仍在身后追逐着她……
直到如今她给卓王孙讲起来的时候,仍然忍不住恐惧得想呕吐。
卓王孙目中神光一闪,道:“他当时的神色正常么?”
相思摇摇头道:“我也说不清楚,我根本不敢看他的脸——因为,他当时一直在笑!”
卓王孙道:“在笑?”
相思由有余悸的合上眼道:“是,他在不停的大笑。”
卓王孙略作沉吟,道:“好,你现在就跟我上甲板去看一看。”
相思刚答了声“是”,眉心又是一阵钻心的刺痛。卓王孙握住她的手腕,道:“怎么回事?”
相思无力的摇摇头:“我不知道,最近总是这样。”
卓王孙皱起了眉头,从脉象上来看,她的体质毫无异样,而真气却在不住的由眉心处外泻。而这种情形也绝不可能是有伤病或中毒。她的内力已近于一流高手,这种疼痛袭来的时候,竟丝毫不能抵抗。
也许还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中邪。或者说,她的身体正在被某种东西逐渐占据。
卓王孙骈指往相思眉心一点,一股温和的内力缓缓送出。
而相思却猛地躲开了。她睁大了双眼,好像从他身后的虚空中看出了什么,喘息着道:“先生,不要管我,快去看小鸾……她有危险。”
卓王孙注视着她,恍惚之间,她的神情竟和星涟有几分相似。
难道那一滴进入她眉心的血,带给了她部分预言的能力?
又或许,还不仅仅如此。
那一夜,小鸾的病情果然突然恶化。
卓王孙一直在小鸾的床边守候到次日凌晨,谁也没再记起上甲板的事。
后来才知道,这也许是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大威天朝号唯一的机会就这样随着清晨的冷月一起,永沉海底。
第十二章、沉海冰轮风敲缺
后半夜,海上天气突然变坏,一夜狂风暴雨,连巨硕无比的大威天朝号也颇受了些风浪之苦。
早餐铃响,大厅里满桌人都睡眼惺忪,满腹心事,桌上的杯盘放得整整齐齐,也没有人去动它。
敖广的笑容也显得很是勉强,道:“兰葩小姐还是昏迷不醒,郁公子让我暂时照顾各位起居。今天我特地吩咐做了春米糕,这还是当年三保太监在河内的时候,厨子们向当地土人学来的。大家趁热,趁热。”
果然,每个人面前都有一个带盖的青瓷碟子,上面用极细的藤条编了许多花纹,颇有些河内风味。步小鸾伸手去揭,卓王孙用目光止住她,道:“人还没有来齐,我们还是等等庄先生罢。”
黄四的位置果然是空的,一缕苍白的热气孤零零的从盖子下面渗出来。敖广渐渐感到有些不自在,叫道:“来人啊。”
一个小杂役赶忙跑过来,敖广问:“庄先生呢?”
“回敖老爷,庄先生从昨天夜起就一个人站在甲板望天,不吃不喝,任谁也不采,据说是在炼眼睛。昨个儿夜深了,小的起来查夜,发现庄先生还对着月亮在看。后来估计是起了风暴才回房了,今早只怕没法起早。”
“嗯,”敖广神色放松了一些,“这样的话我们就去不打扰了,大家请用。”
“慢。”卓王孙对小杂役道,“你去庄先生房间里请一下,他若不来也就算了。”
那小杂役应声而下,众人缓缓开始动筷子,还没待打开盖子,只见刚才下去那个小杂役失魂落魄的跑上来,嘴里乌拉乌拉,不知是嚷什么。
敖广皱着眉头,听他还是叫个不停,反手赏了他一个耳光:“疯了?出了什么事?”
小杂役捂着脸,挤出几句话:“庄先生不在……那人,那人的眼睛在流血……”“谁?谁的眼睛?”敖广一把拽过他的衣领,声色俱厉。
那小杂役竟被吓得呜呜哭了起来:“是屏风,屏风……”
卓王孙起身向屏风而去,一部分人也跟着。
但见船尾的那七扇妖异的屏风里,第一幅阮籍长啸图已经起了骇人的变化。阮籍傲然仰视的白色的眼珠竟然整个变成两汪血洞。
血似乎已经凝固,泛出铁黑的颜色。
“怎么回事?”相思握着卓王孙的手,声音有些发颤。
卓王孙脸色一沉,道:“你先回去。”
相思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脸色更加苍白,颤声道:“先生,血在往下滴……”
卓王孙看去,血迹的确扩大了不少,一圈一晕的绽开,点滴而下,像在阮籍的眼眶里开了一朵黑红的花。
“啊!”一声女子的尖叫从饭厅传来。方才那个小杂役嘶声大吼起来:“死人了,死人了!”
众人又向饭厅奔去。
却见唐岫儿捂住嘴,跌坐在椅子上,身体不住痉挛着。她面前的盘子揭开,雪白的瓷盘里血丝网一样盘缠着,中间瘫软着一对泛白的眼珠。
不是阇衍蒂那深蓝的眼珠,而是人类经脉纠缠、黑白分明的眼珠。眼珠上热气蒸腾,竟然已经被煮熟。
卓王孙沉下脸道:“这是谁送上来的?”
厅内鸦雀无声。
卓王孙面色一沉,道:“杨盟主,麻烦你立刻把这张桌子上的东西封存,我回来之前谁也不得接近。”他一拂袖,向屏风去了。
这时,屏风上阮籍的脸都随着眼眶的扩大而龟裂开来,顿时面目狰狞,似乎随时都要恶扑出来。众人一片惊声,禁不住瑟瑟后退。卓王孙已经看出其中玄机,道:“快拿一桶水来!”
须臾,水带到,卓王孙道:“泼上去。”
那杂役畏畏缩缩,不敢上前,敖广操起金拐,往木桶上一戳,水顿时向屏风倾泻而下。
而阮籍突然变得委顿不堪,浑身浴血,最后竟化开去了。
敖广恍然大悟道:“原来有人在这副画上涂了药水,让上层油漆开始脱落,而又特意先抹去了眼睛上的图案,露出下边的红色来,由于今晨空气潮湿,其余部分也相继剥落,才造成了血流下滴的错觉……”
然而全场似乎没有人在听他的解释,只是屏声静气的注视着那幅画。
那尘封已久的古画也宛如浴血重生,再见天日。
六支天祭之欲界天祭——阇衍蒂。
巨大的曼荼罗背景下是阇衍蒂,风暴之女,大海之神。
千万年千,阇衍蒂统治的欲界天,一切都安祥美丽,亘古不变。然而她却迷恋上了湿婆风暴之神的化身,贪恋凡俗的情欲欢爱,乃至生老病死。在她的统治下,欲界天成为神魔共舞,纵情欢乐的地方。
当天祭来临的时候,她平静的选择了承担一切罪责,舍弃了永恒的生命与安祥,向大海的尽头、巨龙居住的大漩涡优陀飞去,直到被水龙吞噬纠缠得粉身碎骨。
但她对大神的倾慕和虔诚,也让她成为了四大圣兽之一,这样,她的灵魂一分为二,一半在雪山上守护圣泉,一半在天祭柱上永受磨难。只有找回祭柱上另一半的灵魂,她才能恢复不死之身。在此之前,她的生命只靠信徒守护。
那一幅天祭图上,波浪滔天,电闪雷鸣。黑色的波涛中一条墨黑的巨龙鳞光闪耀,咆哮翻腾。阇衍蒂身后一对张开的双翼已被巨龙死死缠住,鸟爪一般的左足就被含在龙口之中,鲜血四溅,而她的表情依然喜悦虔诚,当胸结着手印。
图画鲜丽无比,仿佛一瞬间已将人拖回了远古的海中。似乎波浪翻腾,巨龙咆哮,阇衍蒂喜极而泣的咒声都历历在耳。
相思凝视着那不见底的巨大漩涡,漩涡的边缘就在一种微漠而明显可见的奇异粉红色中发亮。这种亮光和她昨夜在甲板上看到的简直一摸一样!
难道,这艘船不是带他们驶向目的地,而是要把他们带向漩涡,带回地狱?
突然,一个人飞奔下来,手舞足蹈地道:“哈哈哈,庄先生找到了,庄先生找到了!”竟是那个小杂役,他的手在头顶上死命拍着,脸上的惊惧和狂喜迅速交换,五官扭曲得诡异,似乎已经疯了。
“站住!”卓王孙拦住他。
他做了个神秘的鬼脸:“嘘——庄先生在甲板上炼眼睛,炼眼睛,睡着了,睡着了……哈哈”他拍着手向外边走去。
卓王孙沉下脸,甩开他,向甲板走去。
庄易的尸体——也许还可以算得上一具尸体——僵硬的仰卧在曼荼罗之中。
曼荼罗是用白漆画上的,虽然经历了一夜风雨,仍然光亮如初。他引以为傲的一对眼睛已经不知去向,剩下两个黑洞洞的血窟盛满了雨水,里面残碎的筋骨秽乱的漂浮着。
他额头、面目、胸腔,都深深塌陷下去,风雨洗尽了血浆,但碎肉还丝丝粘连着,显出一种苍白的色泽。他的左足已然不见,胫骨白花花的散着磷光。伤口处清楚的印着两排锯齿般的残缺,如被传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