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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过午餐已经下午两点半,苍说美术馆那边停车不方便,拉他去搭捷运。
“你是不是从没搭过?”在自动售票机前购买单程票时,苍这么问他。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我没搭过这里的。”这个城市的捷运还相当年轻。曾经,在遥远的其他城市,他搭过非常古老的地铁,那些交通设施现在还存在,只是搭配的外围设备应该都已经随着时代改良。
“你去过很多地方?”苍问。
“算是不少吧!”
他们在捷运的月台最尾端处候车,这里人不多,只有寥寥几个。
“现在你居住在这里,是因为喜欢这里?”
他没办法回答,他只是遵循着从小戒神老者教给他的生活模式,每隔几年迁徙一个地方,以前老者带他去的都是乡下或是小城镇,等剩下他自己一个,也不知道是不是受到某种莫名的召唤,他倾向往大城市移动,他去过最繁华、最热闹、最多文化荟萃的都市,然后他来到这里,他不觉得自己特别喜欢这个城市,他不曾积极融入这个地方,却不知不觉渐渐习惯,而现在,他的感觉跟数个月前又完全不同了。他可以断定,这个城市,将留下他最深刻也最浓彩的回忆。
“我不知道。”他淡淡说。他只知道,有一天他离开这个城市的时候,原因将会是他太喜欢这里,在他离不开之前选择远去。
苍一动不动地注视他的双眼,他觉得苍在试图读他的心,而他没有回避。
“车来了,上车吧!”苍把目光移向停下来的捷运列车,然后跨步进去里面,他也随后进去。车厢很空,他们在两个并肩的空位坐下。
“其实我也很少这样。”苍忽然说。
“哪样?”
“像现在这样,在这个城市里游逛。”
他没有开口,他明白苍的意思并不是说很少去这些地方。现在的苍很自在,也许比任何时候都来得自在,这是没由来的判断,可是他相信如此。他们将如此这般相处下去直到分开,因为他不会去改变这一切,即使深夜的灰狼曾经轻轻磨蹭过琴师的耳边。
捷运在下一站停靠时,上来一个妈妈带着一个小男孩,苍站起身来,袭灭天来也跟着站起来,但是其实他们的动机不同。苍是要让座,而他只是因为苍站起来而已。尽管他喜欢很多人类的创作物,但他对人类还是欠缺感情,应该说,对绝大部分的人类他基本上是没感觉的,所以在他数十载的岁月中,即使见证过人类历史上的战祸、灾难、屠戮等惨虐,他的心绪是冷漠的,如果说有什么感觉,也只是加深他对人类的不信任而已。而他现在看着苍的淡淡表情,心情很复杂。过往他不是没见过人类对于自己同类高尚美善的一面,可是那都不能洗脱他对人类根深蒂固的成见,为什么现在只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感觉却似乎不同了?
“狼人是这世上最偏心最偏执的生物,所以也许灭种也是理所当然的吧!”当年戒神老者带着坦然的神情如是说。
“要下车了。”苍的声音把袭灭天来从沉思中唤醒。
车门打开的时候,几个小学生样的小孩子急轰轰地冲进车厢,挡住了袭灭天来的去路,混乱中伸来一只手,一把抓住他的手把他拉出去。捷运车门在他身后关上,起动开走。
“万一把你弄丢的话,我会请站内人员广播的。”苍说。
“够了。”袭灭天来瞪眼。
苍笑了一声,转身往站外走。袭灭天来站在原处望了苍的背影好一会儿,才提步跟上去。
☆
美术馆里人不算太多,可是也不算很少,炎炎夏日,待在挑高空阔又有冷气的美术馆里是不错的选择。苍去买了两张门票,跟他一起进入展览区。展览的内容都是现代艺术,还有不少是藉由影像表达。他并不怎么能懂,但很奇妙的是,有些东西不一定要懂才有感觉。往往是先有感觉,才想要去懂。就像……
他把目光移到旁边琴师的侧脸,琴师专注地注视前方的投影画面,浓密的睫毛不时上下微微摆动,在光影交界中显得些微模糊的发丝他曾经抚摸过,他还清晰地记得那触感。然后,偏转过来的紫灰色的眼珠里映出他的面容。
“嗯?”苍发出微微疑问的声音。
他轻轻摇头。
于是琴师移开目光,重新把视线投注在面前变换的画面上。
☆
在美术馆晃了约莫两小时之后,苍带袭灭天来去美术馆附近的一家小茶馆喝下午茶。摆设着古朴陶器与木制家具的茶馆以精巧的点心闻名,苍虽然没有说什么,不过袭灭天来觉得苍并不认为这里的茶有何特出之处。总而言之,他又吃了一些跟他原本食性毫无关联的东西,什么桂花凉糕、什么驴打滚、什么芸豆糕。他现在已经不排拒这些他以前从来不碰的食物,虽然在他的味蕾感觉起来并不觉得有什么好吃的。真要说的话,隔着窄木头桌坐在他对面的琴师血管里流动的鲜血肯定美味得多。想是这样想,他倒没觉得自己正在苦苦压抑窜升的本能欲望。
吃完茶点,苍又拉他去搭公交车到邻近的商圈闲逛。这里的商圈多是个人经营的独立商铺,洋溢着异国情调。虽然他们对于那些以女性衣装饰品为主的商品未必有什么兴趣,但走在街道上的感觉是不坏的。
经过一家贩卖各式精致玩偶的商店时,苍停了下来,说:
“这个模型人物,跟你有点像。”苍说的是一个著名游戏魔王的模型,在游戏圈中工作,袭灭天来当然也知道这个人物。
橱窗里的模型人偶差不多有三十公分高,做得很精致,有一头灰白色长发,一张酷帅性格的脸,一边耳上有红色水晶耳饰,身穿黑色铠甲,黑色头盔拿在手上,另一只手握着一把镶有红色晶石的宝剑。
“只是头发颜色跟长度像好不好。”他不以为然地说,其实这不是第一次有人说他跟这个游戏人物长得像了。
“你应该也很适合穿这种衣服吧!”苍说。
“最好是。”他哼了一声这么说。
苍看了看他,说:“以后会不会有很像我的模型被摆在橱窗里?”
他回视苍,停了半晌才开口:“说不定。”
四十、擦边球
夜幕低垂,袭灭天来血液里蛰伏的狼性开始高昂,倒不是血腥凶性大发,而是他突然对城市里的人群感到不耐烦起来,想要跑到深山旷野,在月下吹风,缅怀那些不属于他的过往尘烟。这不是自怜自艾,他只是想太多而已。
不过从新闻中,他已经很清楚地知道,台风刚刚肆虐过,通往山区的道路是怎样的一个惨况,而且还拖着个苍,他不打算给自己找麻烦。
“我想回家。”袭灭天来一脸不高兴地说。既然不能跑去荒野,那么退而求其次,至少要回自己的窝。
苍看他一眼,完全没有被他的脸色弄坏心情,神态仍是一派悠然地点头表示同意,只说:“路上我买个外食吧!”
回家的路上,苍要他在一家面店前停一下车,问明白他确定不想吃里面卖的任何东西,然后下去买了一碗馄饨面以及一道小菜,他从车窗望见苍要的是一盘绿色的东西。后来苍跟他说,那玩意儿叫做龙须菜,是苍很喜欢的一种青菜。苍还说,这种菜冷的比热的好吃。他没表示意见,应该说是没意见可表示,这种绿色蔬菜他连碰都没碰过,平常他只吃生菜一类的蔬菜。他知道苍喜欢蔬菜类胜过肉食,恰恰与他相反。此外,跟一般人类一样,苍总要吃点主食类的东西,面啊饭的,这是他最不感兴趣的。不过他也有心理准备,苍开动的时候八成会要他尝尝,预计大约会是一颗馄饨、一筷子龙须菜。想到这里,他突然有些庆幸,至少苍没拉他去吃过麻辣火锅、臭豆腐一类的东西,不然搞不好他会被逼得现出原形也未或可知。
糟糕,他愈来愈会想些有的没的了。他回过神来,发觉苍在瞄他。
“干什么?”他虚张声势地凶狠问道。
“没,看你表情隐隐变来变去的很有意思。”苍安然自在地说。
他瞪去一眼,一时找不到话回嘴。
“晚上我们要做什么?”苍问。
“你想做什么?”他反问。
“喝茶下棋。”苍说。
他没说你脑子想到的也只有这些,因为他也不是花样很多。他独自过活时,所做的娱乐也就是那么几种,如果他是贪新鲜的狼人,也许早就捱不过漫长的数十年岁月。
“先弹几曲来听听再说。”这话自然而然溜出口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