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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得满好的一只大狗。他想。
袭灭天来伸出手来轻轻抓了抓大狗下巴的毛皮,又顺着毛摸了一下大狗的脑袋,狗毛摸起来有点干,相较之下苍的头发摸起来比较柔润,但是当然也不只是这样的差别而已。触摸苍与抚摸雷梦娜很明显感觉完全不一样,可是他却无法理清究竟是怎样的不同。他多少知道触碰对于人类的意义与对其他动物的不同。人类对于触碰这回事给予了太多各式各样的涵义,于是在文明的人类社会里,很多时候触碰没有办法仅仅只是一个单纯的行为。他并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不对的事,但即使是严重欠缺社交历练的他也清楚,对人类,至少现今社会上的人类来说,抚摸,除了某些特定关系之外,并不是一个寻常的举动。
雷梦娜的喉咙发出咕哝声,显然对自己与狼人此时此刻的友好感到很满意。在大狗有意蹭上来舔他之前,袭灭天来眼捷手快地轻拍了一下大狗的头,说:“去吧!”
雷梦娜注视着他好一会儿,确认狼人真的是这个意思,然后屁股离地,站起来晃悠晃悠地出去了,走时还回头看了他一下,大概是说下次再过来看你的意思。
袭灭天来目送大狗走开,然后看了看自己的手,若有所思。
☆
周二晚上,袭灭天来照例去古琴协会报到,苍像以前一样弹琴、喝茶、跟他聊天,似乎没有任何不同,起码从苍一贯平静淡然的表情看不出什么异常。
他送苍回去时,也记不清是从哪个话题聊起,聊着聊着不经意说到“与众不同”这一点。
“你想说却决定不说的事,应该跟这个形容词脱不了关系吧?”苍淡淡这么说。若无其事地忽然出招似乎是苍的作风。
“嗯。”袭灭天来承认。
“你是否认为那是你的『原罪』?也许这么说并不十分恰当,但我想你明白我的意思。”
袭灭天来沉默了很久,他是明白苍的意思没错,事实上他还很讶异苍用了“原罪”这个词。他低声说:“这么说也没有错。因为这所谓的『原罪』,我无法相信任何人。”
苍沉默了一会儿,静静说:“你说的任何人也包括我吧!”
他闭着嘴没有否认,他也没办法否认。
“所以,就某种观点来说,这或许也可以说是我的原罪。”
袭灭天来瞥向苍:“怎么说?”
“因为我是所谓的『众』其中一份子,所以对你而言我也是不可信赖的。”苍平淡地说:“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顺着下来就得到这样的结论。”
他想开口反驳,却没办法说出不这个字,因为确实是的,对他来说,苍是人类,这成了他无法相信苍的根柢理由,跟苍本身是什么样的一个人没有真正的关系。除了戒神老者耳提面命的叮嘱,人类对于不同于一般的存在是怎样残忍恶劣的态度,直接的、间接的,他见得太多了。那些所见所闻落成巨大的阴影,笼罩了他挤身于人类社会的孤独灵魂。
苍沉默下来,没有再说什么,而他也没有再说一个字。
一直到苍要下车时,他终于开口说:
“你刚才说的我无法反驳,但这并不表示对我来说你不特别。”
苍看了他好一会儿,才慢慢点了下头,轻声应了声:“嗯。”
苍把古琴搬下车之后,忽然从开敞的车窗对他说:
“我不想装作一点都不在意你决定隐瞒到底的事,但你放心,我不会追问。我想,你特意告诉你隐瞒了某件事是有你的用意,虽然我现在还不明白。”
他没有开口,只是目送着苍进入家门。他不想欺骗苍,所以他对苍承认他隐瞒了很重要的事。但如果有一天,当真相撕裂开来时,他这么做真的有意义吗?隐瞒跟欺骗之间,差异有多少?他并不迟钝,所以他感觉得出来苍愈来愈在意他。在意就想了解,就会深思,就会产生愈多疑问,就会想寻求解答,这是常情。他是否要继续任性下去?或者……他该开始从他这一边拉远彼此的距离?
那天晚上袭灭天来洗过澡,围着大毛巾坐在沙发上边擦头发边看电视。他已经先化成狼形抖过毛,所以头发的湿度不是太高,用毛巾擦其实没什么用处。气象报告说有个台风极可能来袭,这台风旋转方向与大多数台风不同,是顺时针转动,所以恐怕会有更强大的破坏力。依照台风的行进路径,最快周四就会发布警报。他想起久远以前经历过的大风雪,想起冰冷的雪花狠狠刮在狼鼻子上发痛的感觉,然后他想到苍。
他同时拥有人类与狼的表象,可是他既不是人类也不是狼,无论哪一种都不是他的归属。他把手抬起来,五指张开。他凝视着自己修长有力的手指出神,想起抚摸苍的感觉。没有毛皮包覆的人形外表触觉比狼形时更敏锐,人类应该也是,对于人类来说,对于触摸,也许比拥有毛皮的动物更敏感得多。如果他顺遂自己的想望,把苍当枕头一样抱在怀里,那会是什么感觉?对苍而言那又是什么感觉?他忽然放下手,猛地打断自己的思绪。
他带着无名的愠怒霍然站起身来,把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扯下来狠狠摔在沙发上,大步走进浴室,拿起吹风机把长发残余的水气吹干。
☆
台风比预报的脚步慢了些,在周五那天才报到,气象局说这台风已经变成超级强烈台风,影响这城市最大的时段会在晚上八点到十二点左右,呼吁大家务必严防强风豪雨可能带来的灾情。几乎各地的地方政府都在昨晚或是今天一大早宣布了停止上班上课。
袭灭天来在家里消磨平白多出来的一天台风假,有些漫不经心地拿着遥控器转换电视台。他本来想稍微开点窗户透气,但风势真的不小,即使只有一点缝隙,雨水也会打进来,他只好把窗子都关了开空调。门窗紧闭的屋子里隔音良好,听不太到风雨声,划出一方风雨宁静的假象。为了方便看书看电视用计算机,他从起床之后就一直以人形活动,在静态活动之间的空档,他把衣服洗了,暂时晾在浴室里,地板经他仔细擦过两遍,简直称得上一尘不染。
傍晚风雨转大,待在屋里可以清楚听到雨水打在玻璃上的声响。袭灭天来在房间里玩计算机游戏,玩到一半忽然跳电,计算机屏幕一下子黑掉又重新启动。他不高兴地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丢下计算机站起来离开房间要去厨房喝水。他才刚走出去,手机响了,于是他又返回房间把桌上的手机抓起来看,是苍打来的。
“喂?”他接通手机,把自己的声音送过去。
“还是说一声,晚上取消。”
“废话。”
苍笑,问他那边情况如何。
“没怎样,你们家那里还好吧?”
“现在还好。”苍淡淡说。
简单讲了几句之后,他切断通讯,去厨房喝了大量的水。他对玩计算机游戏失去了兴致,于是用真空管音响放出喜欢的音乐,拣了本很厚的悬疑小说窝在沙发上看。风雨愈来愈大,不过对这栋坚固的新式大楼没什么影响,唯一的差别是狂风暴雨打在窗子上的声音变得更响亮。
看书很容易杀时间,等他看完那本大部头小说已经凌晨一点了,台风眼该已掠过这城市而将渐渐远离。他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看新闻报导,在短短几个小时之内似乎产生了许多灾情,淹水、坍方、桥断、屋毁、死伤……他对电视屏幕上的景象无动于衷,就他的经验,人类自己造成的人祸往往比这种天灾更加悲惨。他把电视关掉,在屋子里转了几圈,忽然想到什么,于是又把电视打开,在几个新闻台之间转来转去,然后他看到一则报导,说苍他们家那个区域也有灾情。
他想打电话过去,可是现在是半夜。应该不会有事才对,他这么说服自己。他进去房间上网继续浏览网络新闻,相关报导说的内容都差不多,没有更进一步的消息。他心不在焉地胡乱点阅网页,了无睡意。凌晨三点多,他返回客厅看了一部口碑不错的黑帮电影。早上五点半,风雨已远,天也亮了。他把窗子都打开,望出去街道上除了一些断落的树枝、凌乱的垃圾之外没见到什么太异常的景象。
他弄了顿蔬菜烤肉大餐给自己,一面吃着的时候,忽然觉得自己很莫名其妙,明明闲闲待在家里没事,为什么非要维持着人形跟自己过不去?想是这样想,可是他仍然没有化成狼形享用他的大餐。
吃完东西,他把烤盘洗干净,然后断断续续在客厅转了起码几十圈。磨到早上七点,他终于忍不住打电话给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