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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终,袭灭天来停止录音,把录音笔收起来。他说录这首就是这首,并没有打算额外追加。
“这张琴,名叫《怒沧》。”
“以你们专业琴师的观点,这琴的音色算是激烈吗?”
苍看了他一眼,说:“你是说那个《怒》字吗?我跟人讨论过这问题,觉得这有可能是指地名。例如说,以带有怒字地方的江海水势为代表。”
“我对琴的命名没有研究。”
苍轻轻摇头,笑了:“你算很有概念了。”苍拿起茶杯,掀开盖子喝了几口。
九点之前陆续几次有人来找苍,见苍有客人,于是很客气地打打招呼就离开了。
“下次我晚点来。”第三次有人来敲门找苍时,袭灭天来板着脸这么说,心里盘算着以后改九点到好了,跟上次一样。苍不置可否,似乎觉得他早来晚来都没关系。
后来苍弹了其他曲子,像是教学生一样告诉他曲子的特点,有什么故事,还夹杂些闲聊。
“我看你们那栋大楼的楼层牌上面十七楼写的是《异度科技》,你们公司是做什么的?”
“计算机游戏。”他简单扼要地答。
“唔,相当陌生的行业。”苍说。
原本古琴师也是他八竿子打不着的职业好不好……
苍问他工作内容,似乎对没接触过的这行业很有了解的兴趣。问是什么样的游戏,听他提到有介绍游戏整个故事以及各种操作系统的所谓攻略本,还说下次是不是可以借一本来看看。
“你真想看?你会有兴趣?”袭灭天来相当怀疑,在他看来,苍这个人类基本上跟现代流行的许多东西似乎都不太沾得上边。
“有没有兴趣要我看过之后自己决定不是吗?”苍隐笑着套用他的话堵他。
他轻哼一声。
“你今天还没弹《天波》。”别给他忘了,他可是很想听听苍用这张古琴弹这首最初煞到他的琴曲会是什么味道。
苍抿嘴一笑,说:“等等。”他看着苍不慌不忙地喝着应该已经温掉的茶水,觉得苍根本就是生活在古书里的人。
琴室外的琴声人声渐渐稀疏,看来人是陆陆续续离开了。苍放下茶杯,没有特别的准备动作,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弹起“天波”。琴曲里是飘游的云、是翻涌的海,是山崖上遥望的海天一色,“天波”与“怒沧”是完美的结合,恨不得现在能解放他的狼形,痛痛快快、自由自在毫无束缚地浸淫在琴音之中。
尽管打从心底喜爱到不行,曲终之后,袭灭天来却没有说什么赞美之词,只说:
“你又改了。”
“就是啊!”苍淡淡回应着,俯身从琴袋里拿出笔记本跟铅笔,翻开本子,写了些东西。
“你在干嘛?”
“临时改的,把谱记下来。”
袭灭天来好奇地凑过去看,只见苍所谓的琴谱完全是画着外星文字、他看不懂的天书。
“这是啥鬼?”
“这叫减字谱,古琴曲谱专用的特殊记号。”苍淡淡说:“简单来说,这种琴谱是记在哪根弦的哪个位置用什么方式去弹,跟一般的乐谱不太一样。我常常只是改某个音的指法,这在减字谱也能够很明确地记载下来。”
这么一说,袭灭天来想起来某本书里好像介绍过,但他当时跳过去没看内容,因为那时他觉得对他找到“天波”没啥用处。
“你有兴趣的话,下次我教你怎么认。”
“免了,我又不弹古琴。”
“只听是吗?”苍笑。
这回他们离开古琴协会时还不到十点,庄院里还有人。
“那么下周二见了。”苍说着,背着琴就要往山路走。
“喂!”袭灭天来挣扎了两秒钟,还是叫住了苍。
“嗯?”
“我送你去捷运站。”袭灭天来稍微别扭地说,所谓有一就有二,就是这种状况。
“好。”毫不别扭的苍点了点头,落落大方地上了他的车。
“下次跟我说你比较的结果。”
“什么?”
“流水啊。”
袭灭天来咋了一下舌,熟门熟路地把车子开往最近的捷运站。
十三、许是知音
袭灭天来反复听了苍版“流水”的录音档以及CD上收录的“流水”。他喜欢人类的音乐,常常也会针对同一首作品收集不同的版本。他当然也知道不管是哪种音乐,不同人或不同团体演奏出来味道就是不同,可是那种差异通常很大,可以很明确地感觉出来是怎样的不同。但是他觉得这两个版本的“流水”在表现手法上其实很接近,听了很多遍之后他更确定这点,两版的总长趋近相等,可见速度几乎是一样的,而且他还特别比对过某些段落,觉得弹法应该也是一样,可不知道为什么,即使撇开录音效果的问题,他就是觉得两者的差异很大。干脆下次把CD带去给苍听,让苍自己说说是这是什么情形。
那天夜里,他化成狼形入睡时,梦到很久很久以前、他曾以为他早就忘透的过去。那是寒冷的早春,灰色幼狼蜷成一团,偎在褐色老狼旁边取暖,微动的狼耳听到冰冻的河川融化流动。
他醒来之后,在晨光下从镜子里看到自己,一头英伟漂亮的巨大灰狼,狼形的外表,包藏着更接近人类的灵魂。他化成人形,镜中的自己那对暗红色双眸的眼神与躯壳下的心灵,是唯二没有改变的东西。
他是硕果仅存的狼人。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他的同类。
星期三下午,袭灭天来与公司企划组成员开讨论会,新游戏的故事走向大势底定,现在开始要讨论角色、关键物品诸如此类的细节。
“这里需要一个类似法师之类的人物,能解读通往秘地的谜语。首要的问题是,这个谜语要藏在什么样的东西里?一本书?一首诗?一张地图?决定了这样东西,才能设定解读者的身份。”风流子提出这个需要大家提供意见的问题。
“可是上次我们就已经采用过在书里面藏秘密了欸,那本《戒神书》不是吗?”冷醉说:“地图不好吧……难画得要命……”
黄泉吊命无聊地往窗外望,觉得这种谜不谜语的跟他完全没关系。
“预言诗这种感觉很老掉牙。”月漩涡说。
“一首歌怎么样?”原本不是企划组却硬要来参与讨论的麝姬小姐说:“由妖艳美丽的歌姬来唱,歌姬设定如果要我来当模特儿的话,只要你们老大请我吃顿饭就行,要进一步、进两步我也都是很乐意的哟!”
“哎哟,麝姬大姐……”
袭灭天来睨过去一眼,没有吭气。一干人扯来扯去愈扯愈远,从电视影集说到便利商店的新款便当还有冷饮店的打工妹妹,始终都没什么出色的提案出现。
“老大,你的意思呢?”
袭灭天来闷了一会儿,丢出一句:“琴谱。”
“嗄?”
“古琴的减字谱,解读者是古琴师。”袭灭天来视线落在某个不存在的地方,沉声这么说。
“减字谱?那是什么?”在座众皆茫然。
“黄泉大哥,你知道吗?”冷醉问,除了他们老大,黄泉吊命也是公司里数一数二的怪人,也许怪人比较能理解怪人的想法。
“不知道。”黄泉吊命闷闷说。见鬼了,什么古琴减字谱?那是什么鬼东西?听都没听过。
“风流子大哥,你知道吗?”
一向被认为不只在女人方面见多识广的风流子也摇头表示不知。
“欸……老大啊……”
“不知道给我去查!就这么决定了,古琴师与古琴谱。”袭灭天来猛地站起来,转身大步离开会议室。
这个决定一下,整个公司里人仰马翻,好在上网找得到不少资料,稍加研究一下,众人觉得古琴谱里的奇异文字确实满像密码文的。过了几天,冷醉跑来跟袭灭天来报告:
“老大,我们查到了,不过要搞懂那个减字谱得花点时间,风流子大哥说,建立一个学习系统可能也会增添游戏趣味,他再研究看看。呃……那个……他说如果老大有认识懂这个的美女,麻烦介绍给他认识一下,他可以去讨教讨教。”
袭灭天来狠狠瞪去一眼。
冷醉连忙摇手:“这是他说的不是我哦!我只是负责传话而已,谁叫我是老大的杂工。”
“没有!叫他自己想办法。”
“哦。”冷醉吐了吐舌头告退,不过估计这个答案,风流子是不会相信的。
☆
隔周二袭灭天来九点到古琴协会时,跟上次一样,苍正在教学生,这回是个女孩子。跟那名少年同样,一见袭灭天来进来就有礼地告退离开。一句话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