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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庸穿好了衣服,出了门,便带着方九来到裴东来的房间。
无非在裴东来的房间外头守着,屋子里烛火还亮着,隐隐还能听见人声。无非见了无庸,无声的笑了笑,便权当打招呼了,然后又见着他身后的方九,便凑过来低声问道:“怎么回事呢?”
“方九要见少爷,说是有事要与少爷说,估计就是桩冤情了。”无庸说罢,不着痕迹的看了眼窗子上印着的两个人影,笑道:“怎么?狄大人还在少爷房里?”
“可不是嘛。”无非撇了撇嘴,“自从少爷与狄大人在一起之后,这狄大人就整日粘着少爷,强着做伺候少爷的活计,倒让我们无事做了。”
“好了,让你歇歇还不好啊。”无庸虽然也不太高兴,但无非的性子有些冲,虽然在裴东来的面前有所收敛,但总要说说好话顺顺毛的,免得他哪天就冲着狄仁杰嚷嚷起来了。裴东来御下甚严,到时候定然不会轻饶了无非,无庸与无非、无际和无愧自小一起长大,总不能看着他到时候出事吧。
“外头是谁?”无非还待说些什么,屋子里头的人已经听到外头有些声息了,因此裴东来便开声问道。
无庸见状,忙站好。即使屋子里头的人什么都看不到,但他仍是躬身恭敬道:“少爷,奴才是无庸,方九说要求见少爷和狄大人,所以无庸便斗胆把人给少爷和狄大人带过来了。”
“嗯。”裴东来的声音再次响起:“把人带进来吧。”
“是!”
80第 77 章
裴东来正与狄仁杰说起这个方九;便听到外头隐隐有人声传来,不由得一拧眉,开口问话。而后没听到当值的无非说话,反而是无庸开口说是带了方九过来。
裴东来与狄仁杰对视了一眼,知道必然是汪碧华的那声‘干殿下’才让方九下定了决心;来找自己申冤的。不过不管是何缘故,也算是正中了他们的下怀,因此便让无庸把人给带了进来。
方九进了屋子,也不敢四周乱张乱望;直直的就跪倒在了地上,碰碰碰的就磕了三个响头,力道之大,连额头上的油皮都被磕破了;冒出了点点的血丝。“请殿下为草民做主。”
“……你有何冤屈,直说便是了。”裴东来本想让他站起来说话的,可是见他神色之中带着坚韧和绝决,忍不住叹了口气,知道自己便是说了对方也不会乖乖遵从的,索性便随他去了。
方九还没说话,眼泪就先流了下来。他也知道自己有些失礼,忙一撸袖子把眼泪给擦了,然后再带着哭腔诉道:
“草民原是扬州山阳县上沟村的一名小小的纤户,因为朝庭拨发的护渠款以及两岸纤户的护漕饷没有一分一毫的发到草民这些纤户的手中,致使我们的日子越发难过起来。四月底五月初之时,草发村中和附近村中这些同样以拉船修渠为生的纤户实在没法活了,便商量着要去长安告御状,谁知、谁知……”
又是一通泪落了下来,只是这回方九却没心思去擦了。“那天,草民十来名纤户才出了山阳县,因为身上没什么钱财,只能挤在破庙里过夜。小鱼儿正巧肚子不舒服,草民便带着小鱼儿去附近的林中里方便,可谁知回破庙时却听到了异常的惨叫声。草民机警,知道这告御状明显是损了扬州一些官员的利益,因此带着小鱼儿小心翼翼的躲了起来,直到天明时见破庙中再无声息,这才偷偷过去查看,却发现跟着草民一起来的纤户们尽数惨死。”
“尔后,草民本想埋了他们,然后再去赶路的,没曾想那帮人可能担心天黑有活口逃过,因此又去而复返,正正巧的发现了草民。幸而草民跑得快,好不容易才逃脱了他们,可是一路上都被追杀,连着镇子村子也不敢住,因此只在荒郊野外跑,因此慌不择路,长安没到,却是来了这并州。”
“殿下,求您,草民求求您了,求您为草民和那些枉死的纤户做主吧。”哽咽着把话说完全后,方九就拼命的磕头,那狠劲,连裴东来都不禁拧紧了眉毛,然后看向了无庸。
无庸会意,忙上前拉住方九,连声劝慰道:“你放心吧,少爷定会为你作主的。只是你也要保重身体,因为你也是证人,若是你此刻伤了脑袋,到时候谁能证明那些与你同去长安的纤户为谁所杀呢?更何况,大理寺办案需要首告,你若到时候出不了首,你让少爷往哪儿找人做首告呢?”
方九这才点头。
裴东来见状,说道:“好了,如今天色已晚,你且先回房休息吧。无庸,你让人再将大夫唤来帮方九诊治,今晚先好好休息,明天我们准备一下,就立即启程去扬州。”
虽然狄仁杰一心想让裴东来看看自己的故乡,可是他也是心向着百姓,向着国家的,因此很拎得清轻重缓急,所以也是这么个意思。不过,当这句话从裴东来的口中说出来,甚至也没跟自己商量时,狄仁杰还是忍不住心中酸了一些,有些吃味起来。
突然间,狄仁杰就想到了当年的长孙氏,当年便是她的生辰,自己也时常因为公务而没能回家,她是否也是这个心情呢。
“你在想什么呢?”就在狄仁杰恍恍惚惚的忆从前之际,一道冷冽中带着温和声音骤然响起,他一个没防备便脱口而出:“想长孙氏……”
说完之后狄仁杰方才恍然大悟,猛得转过头看向了裴东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狄仁杰觉得裴东来比常人更白皙的肤色此刻似乎黑了许多,而且一向面无表情的脸上比以往更冷了几分。“那、那个……东来,你误会了。”
却见裴东来突然叹了口气,神色有些黯淡:“我没误会,只是觉得天太晚了,我民有些累罢了。你也回去休息吧,有事明天再说好吗?”
虽说裴东来让狄仁杰自行离去,可是此情此景狄仁杰怎么可能离开呢。
裴东来见狄仁杰仍愣愣的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的,也没什么情绪,只是站了起来,走到床边,褪下了外衣之后,便躺到了床上,脸朝里侧,不去理会屋子里的狄仁杰了。
狄仁杰见状,犹豫了一会儿之后,微微的叹了口气,轻手轻脚的走到床前,然后坐在了床边。
两人一个坐着一个躺着,一个向着里侧一个看着对方,沉默了一阵没有出声。
裴东来是隐忍惯了,可是狄仁杰再如何也不过三十,而且更知道此时不与裴东来说清楚,日后再想说怕就要说不清了,而且两人心中也会存下介蒂,因此便开口道:“我之所以会想起长孙氏是因为刚才你也不与我商量就直接提了要去扬州。”
狄仁杰说罢,想了想后,觉得就这么一句话的话很容易引起误会,便又继续解释:“我有点吃味了,便想起当年长孙氏的生辰时我似乎也常常因为公务缠身而忽略了她的感受,因而有些愧疚罢了。我对她无情,她却对我极好,视我为天,为我生儿育女,若是我因为有了你而把她忘了,岂不是过于忘恩负义了?
东来,我狄仁杰活在这个世上三十年,唯一一个爱过的人就是你,但长孙氏,即使她已经过世了,我却不能就这么忘了她的,这样对她不公平。”
“我知道。”裴东来没有转身,眼睛也是闭着的。“我只是一时有些想不通罢了,你容我再想想。”
“你可以想。”狄仁杰说道:“可是你别忘了一件事,那就是,我爱你。”
狄仁杰把自己要说的话都说完了,方才缓缓的站了起来,开门出门关门。
待到他的脚步声渐远直到无声,裴东来才悠悠的叹了口气。
也许,是自己该下定决心的时候了,雪衣教的事情,在自己选择了狄仁杰的时候,就该把事情都告诉他的,却是自己逃避了。可是,自己本不该是会逃避面对一切的性子,所以,就凭着狄仁杰对自己的那份心意,也该让他有个选择的余地的。
把事情想通之后,裴东来觉得时常被压得极为沉重的心思立时就轻快了许多,他睁开眼睛,翻过身来,平躺着盯着床顶的帐幔好一会儿,然后忍不住轻轻的勾起了唇角……
第二天清晨,裴东来漱洗完毕之后,狄仁杰也来找他了。狄仁杰见对方神色并无异状,而且对上自己时,态度与往常无异,便知道裴东来是想通了,倒也安心了下来。
恋爱之人就是这样,容易患得患失的,很是折磨人,可是偏偏世人,就是愿意去感受这样的折磨,因为除了这折磨之外,还有一份让人无法割舍的甜蜜,流淌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