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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岚的神色略微变了一变,却什么也没有说。
王怜花继而笑道:“既然他坐的是车,那我们就骑马追一追罢。小蓝,秀才不会骑马,你和他同骑一匹,跟着我们。”
蓝岚看了徐常秀一眼,小声道:“其实杀了他比较方便。”
王怜花叹道:“你说得一点都没错,不过既然大侠在这里,你好歹给他点面子。”
一边说,一边朝沈浪投去一个揶揄的微笑。
沈浪看见了,低下头摸摸鼻子,笑了起来。
。
徐常秀不会骑马。
不仅不会骑马,还会晕马。
没骑几步路,居然“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王怜花摸摸胸口,道:“看来你还真是非娶小梨不可,若是娶了别家的姑娘,新郎官去迎亲的半路上晕马,实在是天大的笑话。”
蓝岚非常善解人意地道:“要不我点你穴道得了,你就晕不了。”
徐常秀道:“不用……我只是一下子,不习惯而已。”
之后的行程虽然迅疾,徐常秀却当真绷了一张惨白的脸,二话不说,偶有疾驰颠簸的时刻,也只伏在马背上,用袖口紧紧捂了嘴,动也不动。
夜色低沉,晚星黯淡。四周树影翩然而过,似在梦中。
前面那两人两马,青衫红衣,有如月夜仙人自林中而来。
徐常秀突然觉得有些恨。
像他这样的人,本不该懂得什么叫恨。
但当你的肉体承受痛苦折磨之时,看到人家这般潇洒愉快,便是有一点恨,也没有什么可以怪罪的。
他想起那个蛊,想起王怜花为了验证这个蛊而折磨他的手段。
在折磨他的同时,王怜花明明也是有感觉的。
如果现在呕吐地翻天覆地,无比鲜明地表露出自己的痛苦让他看见,是不是就能让他也感受到痛苦,以纾解自己内心的怨恨?。
可是现在若承认自己连这样的奔波都无法承受,又如何……对得起小梨。
肉体的痛苦和恶毒的念头同时折磨着他,几欲发狂。
这要人命的马蹄。
正辗转反复地无法忍受,一切却突然都停了下来。
徐常秀茫然地抬起头,看向前方。
方才的路程让他全身虚软,猛地这样一看,眼前竟然是一片空洞洞的黑暗。
屏气凝视了片刻,眼前的黑雾方才渐渐散去。
却还是黑。
黑色的马。
黑色的车。
黑色的帐幔低垂。
默默地停在,黑魆魆的去路上。
一瞬之间,徐常秀的眼前漫开一片殷红的血光。
吓得他心跳都几乎停止,差点尖叫出声。
凝神一看,不过是王怜花从马上跳了下来,飘动的衣衫在夜色中漫开的,绯红的影子。
。
“巫兄,别来无恙。”
(三十六)
这话说出去,就像被抛入了空荡荡的谷底。
除了回声,一无所有。
不远处那黑色的车马,依然凝滞有如沉默的雕像。
夜间有风。
树叶发出轻微的簌簌声,是被晚风撩拨后的颤抖。
于是风里便氤氲了一种树叶青草的香味,宁静的夏夜清淡微甜。
只听得那车中有人叹了一口气,悠悠地道:“在这样的夜晚相逢,本当有诗有酒。”
沈浪笑道:“刀剑为诗,豪情作酒,巫兄以为如何?”
巫行云在车中道:“既然已有诗有酒,在下愿吹奏一曲,为这重逢相庆。二位听了,可不要见笑。”
王怜花摊了摊手道:“我见笑了,难道你就不吹?”
巫行云苦笑道:“你总得先勉强听一会儿再见笑。”
然后,乐声就响了起来。
似笛非笛,圆润悠扬。
王怜花久居洛阳、杭州等繁华所在,浸淫丝竹,这般乐声,却真当少闻。
曲调又柔和,又绵长,就像是这微热的夏夜里一股清新的风,从远处的溪边卷起,本想一路轻盈地掠过这宁静的山峦,却不小心被这密密的树梢纠缠住,低回不去,婉转悠扬。
少年时候,你带着哪家的小姑娘,去那风起的溪水边游玩?。
夏夜的萤火虫,是和久远的回忆一样,微弱的光芒。
黄绿色的光点,从青草丛里,从树梢间隙,一点点的冒了出来。
其中有一些,渐渐凝聚成发亮的光团,缓缓地朝他们所处的方位,飘了过来。
王怜花伸手一抓,揪住了离他最近的,那处树梢。
掌心一收一放,一把叶子,便也从他的手中,飞射了出去。
叶子大而柔软,却逐一将那些光团搅散,重新化作细小的光点。
有些灭了,有些还亮着,重新飞起,愈飞愈近,愈来愈多。
四人三马,渐渐被这些光点给包围住了。
沈浪此时,做了一个出人意表的动作。
他拉开了蓝岚的衣服!。
蓝岚瞪大了眼睛,完全没有反应过来,木然站在原地。
沈浪就在这瞬息间,扯掉了他的外袍,随手一卷,用那外袍将徐常秀裹了起来。
一边还笑道:“徐公子,夏夜虫多,你穿着这件衣服,小心防虫。”
蓝岚又急又气,王怜花却抓了他脖颈,直往那光团凝聚袭来的方向,推了过去!
蓝岚大叫一声,下意识地从怀中掏出一物,往前抛去。
那物在半空中突然炸开,冒出一股白烟。
本来要向他扑来的那些光团,突然在这白烟中消失无踪。
王怜花飞身而起,一下将蓝岚抓了回来,捞在怀里,一手伸向蓝岚方才手指所触的地方,抓出一把东西,往周围尽情抛洒。
炸裂之声四处响起,空中白烟滚滚。
尘埃落定之后,一片沉寂清明。
那些仿佛从久远的梦境中飞出的,朦胧的黄绿色光点,再也不见。
惟有杀机如此鲜明。
蓝岚被王怜花丢开,竭力稳住身躯之后,迅速从腰际抽出一把匕首。
眼也不眨地,削去了手上一块皮肉。
方才伸手抛洒的时候,有一只小虫曾经落在他的手上。
伤口处冒出黄绿色的汁液,就这么一点点,恶臭无比,闻之欲呕。
直到鲜血流出,蓝岚这才吐了一口气,将那匕首丢开,撕下一片衣角,将伤口包裹了起来。
匕首落地的时候,发出清亮的声响,十二分的警醒。
王怜花摇头笑道:“这‘萤蛊’果然厉害得很。徐公子,你现在可知道,若不好好穿着这件宝衣,便是和小蓝一样下场。”
徐常秀见了这阵仗,牙齿格格发抖,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巫行云在车里叹气:“王公子说得对,被人了解太多是很危险的一件事。小蓝你跟了我八年,实在是太久了一点。”
蓝岚听了这话,差点瘫软,连那匕首也忘了捡,连忙跪在地上叫道:“族长,我,我不是故意的……刚才,我只是……不小心……”
巫行云笑道:“你方才既不是故意的,现在总知道不该做什么了罢。”
蓝岚面色惨白,扑在地上直不起身来。
此时,马车之中,发出了与方才乐声所截然不同的,另一种声音。
。
啸声。
非常尖利的啸声。
满山满谷的花草树木,仿佛都要因为不堪忍受这种尖利的声音而震荡起来。
不,是真的震荡了起来!。
王怜花低吼一声:“是‘落叶飞花’!蓝小倌,可有解蛊之法?”
蓝岚委屈地道:“苗疆蛊法众多,我总不能把所有的解药都带在身上。”
王怜花冷笑道:“你若是现在开始要听你主人的话,小心我马上把你衣服剥光,用来挡落叶。”
蓝岚惊恐万分,但仍是压低了声音道:“是你说他中了毒,功力要打对折。那末我便想他应该使不出这一招,自然就没有准备。”
就在这问答之间,头顶的树叶震荡地越发剧烈,原本轻微的簌簌声渐渐转为极响的沙沙声,成片成片的落叶开始飘下来。
转瞬之间,王怜花也脱下了外袍,在手中翻卷了开去。
那一片衣衫在他手中迅速翻动,遮蔽了顶上一片方寸之地。劲风扫过,那些落叶纷纷被荡了开去,卷至一边。
只是这原本应该十分柔软的叶片,竟然如利刃一般,穿透了更为柔软的布料。片刻之间,那件用以遮蔽的衣衫,就变得残破无比。
巫行云在那厢低笑:“王公子,你可以一件一件地脱,来挡这些树叶子。到没有衣服可脱的时候,就过来我这边,如何?”
王怜花大笑道:“多谢巫兄,提醒了小弟一件美事。”
只见他袖口一扬,一只红色的羽箭,便朝车马那处射了过去!。
射得不太准,连马都没射死。
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