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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狐冲道:“五岁。只识了一些字。”
我沉吟了一会儿,华山上的弟子,无论是外门弟子,或是亲传弟子,最年幼也是有了十五六岁。心头略一思忱,便有了定计道:“如此这般,你便在‘有所不为轩’的东厢空屋中住下。我会负责你的文课,其他事再后议便是。”
“有所不为轩”乃是那位授课夫子在我十四岁搬离师父院落时,为我挑取的名字,取自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夫子被辞退之后,我存了个纪念,便再未改动过。
男孩再次点了点头,乖巧道:“是,师父。”
我吩咐了季潜两句,便与清松师弟转身离开了房间,走回山上。一路上,我见他脸上虽然一片高兴,又隐含着一丝想说又不敢说的疑虑,当下问他:“师弟,你可是疑惑为何我收他为徒?”
清松点了点头,又急忙摇头道:“这是大师兄自己的事。”
我心中一叹,凝视着华山景色优美而又险峻的山峰,道:“本派历经气、剑之争,实力大不如前。而观一众十三代弟子中,又有多少拿得出手的人物来?”
我见他双目微瞠,也不待他回答,摆了摆手道:“我虽然曾在山下闯荡,得了‘君子剑’的雅号,但这毕竟是江湖中人看着我华山派面子上,才对我聊以照顾的厚爱。只是,我华山若不想就此一蹶不振,这中兴之事,却是要众人一同尽力才是。”
“所谓传薪之火,一个门派最重要的东西,便是传承的弟子啊。”
我转过头去,瞥见他茫然的表情,便知道清松那里听得懂这些,只有把心头的隐隐寥落收了回去。我本来不是个功利有求的性子,何况历经生死,心性愈淡。但是既然承了师父的嘱托,接过偌大的门派重担,也就只好禅精竭虑,耗神凝思着让华山派在江湖中仍能支撑下去,乃至发扬光大。
我的眼前是华山的风景,却似渐渐浮现出别的东西:“令狐……果然是命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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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我不怎么喜欢令狐冲。
倘若单纯就人物而论,很难说我对令狐冲究竟持何种态度,或许是钦佩吧。想来,任谁都会对那般笑傲江湖的勇气与肆意而心生佩服。但是,现在我是岳不群,无论从何种角度来说,就不可能喜欢这样一个自幼由我抚养长大,情若父子,却在未来会欺师灭祖,而背叛自己这个将他一手养大之人的令狐冲。
但是我毕竟不是那个“岳不群”,而令狐冲也不是那个“令狐冲”。因此我也不会对令狐冲做出什么错事,毕竟此刻的令狐冲仍然是一个孩童。虽然说江山易改,禀性难移,由于顾虑已存,我无法对这个孩子毫无罅隙得心生亲近,但我也不能罔顾身为师父的职责。若是将来一切仍然逃不过命运照旧发生,我便舍了华山掌门的身份,归隐田间,也不是不可。
此刻,看着在庭院中一板一眼,认真使出一招招基础姿势的令狐冲,我在树影下的心思繁重,脸上神色莫测。
过了半个时辰,令狐冲汗流浃背,一套炼体诀已然使完。我方才开口道:“去洗漱一番,和我用过早膳后,去比武场。”
他连忙应是,回了房中。
如今每日清晨,令狐冲先要将我专门为他准备的强体诀练习一遍,接着,同从演武场回来的我用完早膳,然后我教授他两个时辰的习文断字。剩下的时间,我也就任他在华山派中自由来去,不加拘束。但他初来华山,未免有些怕生,常常寸步不离得跟在我身后,我也不驱赶他离去。
一个时辰后,令狐冲同我来到比武场的判决席上,他站在我身边,睁着大眼,看着比武场中的情形。这是一个依据山形而开辟出来的空地,历尽几代修缮,已然成为室内的场地。场中一角摆放着许许多多的器具。地上铺着门中前辈从华山山顶上采来的整块青石,不知已用了几百年,极为坚硬牢固。
场中,两个年轻的身影正比试着,“乒乒乓乓”的剑光相击声时不时传出,那一来一往的招式令人眼花缭乱。众人俱凝神看着,偶尔轰然叫好,又或者一片惋惜。
我无意间视线划过令狐冲着迷其中的表情。像他这样年幼的男孩,定然不懂那些武学的精妙之处,只觉着分外好看,气氛令人激动,不免眼中满是钦羡。我带他来此,也是这个目的,我希望那丝对武学的渴望和喜爱能不知不觉在他心底扎根。也免得他年长后一心为情所困,飘渺江湖。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场中两人才分出胜负来。我点了点头,仍然运起内力开口道:“张希正,胜。”那个人立刻收了架在对方脖子上的剑,喜不自禁得从场中走下。而后不失礼数,向众人匆匆行了一礼,便和另一个输了比试,而有些垂头丧气的师弟退了下去。
“下一场。”我淡淡道。声音回荡在比武场中,众人俱是听得分明,又是两个人跃到台上,纷纷对这一边施了一礼,方才开始比武。
今日乃是华山每月的比武。这惯例自华山立派以来便有,只是沿袭了几代后便怠惰下来,到我师父那一辈时候,更是不堪,比武之事形同虚设。我下山走动这几年,却看到了无数初出茅庐的名门子弟,因为缺乏经验吃了不小的苦头,深知门中子弟相互切磋的好处,便在回山后拜托担任掌门的师父力排众议将它振兴起来。我虽做不了改变门祚气运的大事,这些小事还是能做的。
当年师父叹着气,凝视我良久,终究是答应了下来。
后来我才知道,那时候剑宗与气宗的斗争已然到了紧要关头,任何一丝风吹草动都会引起激烈的对峙。师父却特意分神,为我浪费了不少的气力。虽则人人皆知,这般重整比武之事对长久有利,不仅可避免门中子弟成为绣花枕头,更可及时纠正武学的差池。只是我提出的终归不是时候,白白让师父承担了无数我想不到的压力。每每念及此事,我的心中便满是感激和愧疚。
一个上午过去,众人完成了十之三四,其中一部分是极快见胜负,还有一些则打了持久战。这样的场景让一个孩子看,或许初觉新奇,后面未免无聊。我知道令狐冲聪慧异于常人,然而时间过久,少儿体倦,他脸上的那丝疲惫再抑制不住显露无遗。但他却偏偏碍于我正襟危坐,未开口令众人歇息,便不敢说出退下的话语。
我心思固然大半放在场中,却也有一小半留在令狐冲身上,本以为他会出声向我软语求助,谁料他竟然未有言语,心上不由恍惚怔了怔。令狐冲这般模样,突然让我忆起了他惨遭抛弃的身世,明明他达到了我要求的早熟与懂事,却也未免让我受到细微的触动。第一次,我对平日里待他的淡漠行为产生了一丝愧怍与心疼。
师父师父,为师为父。令狐冲毕竟年幼,我这般严厉却有些辜负了这二字,待他着实是过分了些。
我悄悄伸手,轻运内力,便让他模模糊糊间坐倒在了我的身上,悄然酣睡。
大约到了午时,我忽然感到怀中坐着的人动了动,便知道他醒了。只是他转醒过后却愣愣得看着我,目光闪烁,好像惊疑不定一般。
我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背,示意他勿要发呆,看着场中。我面不改色,任由他坐在自己怀中,对场中道:“甚好,贺泉的这个‘有凤来仪’妙极。此场贺泉胜了!”
他乖巧得抬头看去。
场中一个三十余的男子行了一礼,温声道:“大师兄过奖了。”贺泉眉目轩朗,身材高大,也颇似仪表堂堂。在华山派几位十三代弟子中,他的武功也算是名列前茅。只可惜他带师学艺,便不能真正得到华山派的真传,所用的也是家传功法居多。
我对他点了点头,和场中十余人道:“如此上午的比试便到此告一段落。诸位师弟用过饭后,下午继续便是。”
众人皆是行礼退下。我低下头看向令狐冲,问道:“可饿了?”
想通了令狐冲不过仍然是个稚子,我也就放下了心中的心结,并未开口苛责他,也不提及他观武睡去之事,而是神色一如既往的询问。我见他脸上浮现出惊讶之色,脱口而出道:“师父,我不饿。”然而话一出口,令狐冲的腹中便发出轻微的声响,我不由得笑了起来。
我也未责怪他心口不一,反而道:“下来吧,我们去用膳。”
这般尴尬之境,令狐冲早已羞得满面通红,粉雕玉琢的脸庞如画中童子,惹人喜爱。他抬头悄悄看了我一眼,目光中有些闪躲,行为举止却与平常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