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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原马上来到那片海域查看。
这里的海滩好极了。
由于远离城市,四周基本上见不到人。天蓝如洗,白云舒卷,海水轻轻拍打黄金海岸,看不出一点杀机……
这一天,他迫不及待地撺掇冯君到大海里游泳。他说:“有一个好地方,可以裸泳,你去不去?”
冯君一听,当即就跳了起来:“真的?”
“不过有点远。”
“我们开车去!”
洪原把冯君带到那片人迹罕见的海域,她果然十分高兴,一下车就把全身的衣服都脱光了。
洪原拥抱了她的裸体一下,轻轻地说:“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爱上你的吗?就是我们第一次在水上乐园玩的时候,我看着你穿泳衣的样子。”
冯君在他的腮上吻了一下,有些动情地说:“希望你永远爱我。”
洪原在光天化日里,看着她那一丝不挂朝前走的身体,又一次恶心起来。他暗暗地想:这具讨厌的身体很快就会消失了,葬身鱼腹,连根骨头都不剩……
冯君在大海里游泳时,洪原紧张得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
这是一个漫长的杀人过程。
有几次,冯君的脑袋在大海里消失了,他以为鲨鱼已经吞掉了她,心“怦怦怦”狂跳起来,惊恐不安地朝四下看看,回过头的时候,看到她的脑袋又出现了。
她在大海里畅快地游了半个多钟头,最后,那个讨厌的身体又爬上岸,扭扭搭搭地朝他走过来……
返回时,洪原十分沮丧,一路上一言不发。
他意识到,借鲨鱼杀掉冯君的想法其实很不实际,他打算更改计划了。
没想到,冯君却喜欢上了那个地方,经常要洪原陪她去。
这一天,天气非常好,洪原第五次陪她来裸泳。她脱光衣服之后,笑着说:“你跟我一起下去吧?”
洪原立即摇头说:“不,我怕被鲨鱼吃掉。”
她在他的脸上捏了一下,说:“美容院那几个大工听我说了这个地方,都嚷着要来呢。”
然后,她一步步走进大海,又尽情地游起来。
洪原坐在车的阴影里观望。
这一次,他的神经放松了许多。
鬼知道这里有没有鲨鱼。他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
冯君在海水中一会儿仰游,一会儿俯游,越来越远了。她的面目已经看不清。
他厌恶地收回目光,望天。
天上的云静静地悬挂,又白又亮。他眯着眼,寻找形状像鲨鱼的云,终于找到了,他甚至看到了它们那参差不齐的很多排的牙齿……
过了一阵子,他又一次朝海里望了望。
冯君不见了。
突然,一只手拍了他的肩一下。他猛地回过头来,看到冯君满身湿淋淋地站在他的身后,正朝他笑着。
他突然又有了要呕吐的感觉。
“你发什么呆?”她笑嘻嘻地问。
“不游了?”
“我饿了,上来吃点东西。”
她一边说一边从车上取出一筒八宝粥,打开,“胡噜胡噜”地吃起来。
吃完了,她把那个空罐扔在了海滩上,晒了一会儿太阳,又下海了。
洪原拿起那个空罐,来到车后挡住身子,把中指插进喉管,终于吐了出来。
他小心地把那些呕吐物都收进了空罐里,然后从车后走出来。
冯君正在大海里畅游,她的脸正好朝着相反的方向。
他表情恶毒地把那个装着秽物的罐子朝她扔过去,好像投掷的是一颗手榴弹,要把她炸死。
那个罐子落在了离她不远的海水里。
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在鲨鱼经常出没的海水里,一定不能排泄粪便,因为那种气味很容易招来鲨鱼。也不能呕吐。实在憋不住的话,只能把呕吐物含在口中,再咽回去……
可是,冯君却朝着深海游去了,离罐子落水的地方越来越远。
洪原低低骂了一声,坐下来,继续望天。
那朵像鲨鱼的云不见了,或者变化了,再也找不到。这时候,他看哪朵云都像冯君的身体了,不由又恶心起来……
当他再次朝海里眺望的时候,冯君又不见了。
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没有她的影子。
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兴奋,他全身的血液“呼”一下涌上了头颅。
他忐忑不安地一直等了半个多钟头,海面一片平静,始终不见冯君的影子。
他“嘿嘿嘿”地傻笑起来。
他因为恶心杀了她。
他用恶心杀了她。
没想到,杀死一个人竟然如此容易!
她就这样消失了,安安静静,他连她刚才游泳的具体位置都找不到了,他甚至没听到一声喊叫……
当地公安局经过三番五次的调查,最后把冯君的死定性为意外事故,没有立案。
第二天,冯君的父母就千里迢迢地从内地赶来了。
他们在冯君的住所见到了洪原,脸上充满了敌意。
洪原悲伤地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
两个老人泪眼婆娑,清理冯君的遗物。
他们在写字台的第三个抽屉里,找到了一张存折,上面有二十万元的存款。
铺天盖地的眼睛
洪原一张张地往下撕扯那些莫名其妙的照片。
二楼的墙上,厨房的墙上,卫生间的墙上……到处都是那张照片。
文馨站在他的身后,一边看着他撕一边小声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洪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撕照片。他把撕下的照片都正面朝下放在地板上。
每一张照片的后面都写着那行字:我,永远在你头上三尺,看着你。
每个字都很草。
洪原认得,这正是冯君的笔迹。
“可能是因为她太爱你了……”文馨的声音微微颤抖起来。
洪原还是不说话。他的脸阴沉得就像窗外黑沉沉的夜空。
“现在,我成了第三者……”她又说。
这时候,洪原正撕天棚上的照片。他站在家用小梯子上,回过头,看了看她说:“你害怕吗?”
“你不怕?”
洪原突然有些阴森地笑了笑,说:“那你就离开我吧。”
然后他转过头去,继续干。他的动作狠狠的,好像在揭一片片痤疮。
文馨蹬上两级梯子,抱住了洪原的腰,说:“别说她在你头上,她就是在我们中间,也隔不开我们。”
洪原抬头看了看,说:“她是爱我的,不会害我,也不会害你。她只是想看着我们而已。”
“可是,她的照片为什么总出现?”
“她也许是怕我忘了她……”
接着,他拿起那些照片,到厕所去焚烧。
文馨像影子一样紧紧尾随在他后面。
洪原蹲在厕所里,掏出打火机,一张张地烧,让灰烬落在马桶里,再冲掉。
他始终把那些照片正面朝下拿着。他不敢看照片上那双阴森的眼睛。
烧到最后一张,蹊跷的是,打火机的气好像燃尽了,怎么都打不着了。
文馨不安地看了看他。
他也看了看文馨。
然后,他把剩下的这张照片撕得粉碎,扔进马桶,按下了水开关。
那破碎的眼珠、鼻子、嘴巴转眼就被冲进了九曲十八弯的黑暗的下水道,下落不明了。
洪原站起身,说:“好了,睡吧。”
文馨说:“洗漱。”
洪原说:“算了,我累了。”
文馨说:“那你等我一下,我得洗一洗。”
她走到洗手池前,打开水龙头,刚刚拿起香皂,就叫了一声———那张脸在香皂下定定地看着她。
洪原一步跨过来,朝香皂盒里看了看,把它拿出来,几下就撕掉了。
文馨用双手按住狂跳的胸口,低声说:“这日子过不下去了!”
洪原说:“哪天我找个阴阳先生来驱驱邪。”
文馨打了个激灵,惊恐地朝他头上三尺高的地方看了看。然后,她把一个指头压在了洪原的嘴唇上,暗示他不要胡说。
洪原就不再说。
他牵着她走进卧室之后,一头就栽到了床上。
文馨瑟缩着躺在他身边,紧紧搂住他。
洪原双眼直直地盯着天棚,缄默着。
过了好半天,他才说:“也许,我是个第三者……”
文馨抬脸看了看他:“什么意思?”
“也许,有个男人,他曾经和你相爱过,后来你们分手了,可是他一直疯狂地爱着你,没有你的日子,他肝肠寸断,于是,他躲在暗处制造了这一切……”
“你指谁?”
“你想一想。”
“没有这样的人啊。”
“再想想!”
“怎么想都没有……”
突然,文馨抖了一下:“你是说……蒋中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