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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摸索着站起来,走到衣柜前,伸手朝上摸了摸,果然摸到了药和注射器,心里一冷。
接着,他抖抖地取下了那粒药,走到冰箱前,摸出一罐狐小君最爱喝的王老吉,正要打开,又放下了,想了想,又去摸狐小君买的那瓶矿泉水,终于摸到了,拧开盖儿,把那粒药塞进去,又拧上了盖儿,使劲摇了摇。其实他根本不用摇,他的手抖得厉害,那药已经化了。
接着,他在床上呆呆地坐下来,开始推想——那个女声说,两个人必须死一个,也就是说,谁死都可以的,那么,她很可能也把这些话对狐小君说了……
她会怎么选择?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突然听见狐小君在黑暗中叫了他一声,他哆嗦了一下,然后说:“怎么了?”
他怀疑接下来狐小君会端来一瓶饮料,假惺惺地让他喝下去。他不想多说话,他想听听狐小君怎么说。那个神秘的女声藏在暗处,他和狐小君在明处。现在,他要把自己藏在暗处,让狐小君在明处。他知道,不管是论年龄,还是论智商,还是论社会经验,狐小君都不可能斗过他的。他有一百分的胜算。
狐小君就说了——有个声音对她说话,让她害死他,她说她死都不会那么做的……
长城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唉,既然她自己也是这么选择的,那就由着她吧。
当然,他也想到了逃走,如果试都不试一下就让一个声音夺走女朋友的命,那太冤枉了。反正他是有保险的,最糟糕的结局就是让狐小君去死,反正他不会死,那么在天亮之前怎么也要挣扎一下。
可是,当他带着狐小君走出房间之后,发现宾馆不见了,四面就像一个铁桶,他终于明白,一切都是徒劳的。
接着,他们返回了109房间,他给狐小君喝下了那瓶矿泉水,狐小君就瘫软在床上了……
狐小君死了之后,长城扔掉注射器,抱住狐小君的脑袋,嚎啕大哭。哭了一会儿,他对着半空说:“她死了!你放我回家!”
黑暗中响起了那个冷飕飕的女声:“你们要举行一场冥婚。”
他拉过被角擦了擦眼泪,愣住了。
那个女声继续说:“我做你们的证婚人,我的名字叫曲添竹。”
这里黑暗无边,长城连幕前都看不到,更别说幕后了。现在,他终于捕捉到了一点信息,一个人名——曲添竹。
长城再次冷静下来,问:“你是谁?”
这个女声突然像长城刚才一样嚎啕大哭,听起来撕心裂肺。长城顿时摸不着头脑了。
这个女声哭了好半天才止住,她抽抽搭搭地说:“我跟你们一样,也是从京都来的!我对不起你们哪!……”
长城打断了她:“你出来!你能出来吗?我们当面谈谈!”
那个女声小声说:“你等一下。”
接着,长城感到一阵眩晕,过了一会儿,这种感觉消失了,房间里“哗啦”一下就亮了,那个声音说:“请给我开开门。”
长城胆怯地看了狐小君一眼,她的脸色好像比平时更红润了,神态也十分安详。此时此刻,他的心里竟然没有多少难过,只有恐慌和担忧,仿佛看到了狐小君的家人要把他生吞活剥的怒容,仿佛看到了众人纷纷躲避他的场面,仿佛看到了法警的帽徽和冰冷的枪口……
他把目光从狐小君的尸体上移开,走过去把门打开了,他发现外面一切都变得正常了,一个脸色非常难看的女孩站在门口,眼神悲凉地看着他。
她说:“我就是曲添竹。”
长城心里蹦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杀死这个女孩。她是目击者。
对方朝旁边站了站,这个角度避开了狐小君的尸体,然后说:“我们到旁边谈好吗?”
长城跟她来到了108房间,看到了那个操纵台。
两个人谁都没有坐下,一直站着说话。曲添竹的声音始终在颤抖,她把所有该说的都说了。长城望着窗外寂寥的灯火,一言不发。
他不关心这里的一切究竟是谁创造的,也不关心以前死了多少人,以后还将死多少人,他只关心一个问题——接下来怎么办?
现在,他是一个杀人犯。
他从小到大,不曾打过一次真正的架。可是就在一夜之间,他成了杀人犯。他和狐小君从京都奔赴多明镇的时候,没有一丝一毫的预兆。
他想永远不要再回京都了,就在这个多明镇生活下去。要是有一点风吹草动就钻进深山,像野兽一样过完这辈子。只要活着。
曲添竹说:“我们照相去吧。”
这是程序,想活就必须照着做。
长城乖乖地去了。
两个人回到109房间,降到了地下,长城把狐小君背了起来,跟着曲添竹去照相。四周一片漆黑,不是夜的那种黑,不是盲的那种黑,恍然冥界。如果没有曲添竹走在前面,他真怀疑他是被狐小君带走了。
曲添竹走进那座老屋,打开了灯。在她的指导下,长城换上了那身古旧的新郎装,接着,两个人一起打扮“新娘”,他们为狐小君换上了那身怪模怪样的新娘装,又把她绑在木架子上,艰难地立起来……
从始至终,狐小君都垂着脑袋,任人摆布,很像睡着了。
还记得狐小君做过的那个梦吗?她梦见了一间老屋,和眼下的场景类似。后来,跑进来一个小孩,站在门口问她饿不饿,然后指着八仙桌上的瓜果让她吃。她很想吃却没敢吃,她觉得那些东西像供品。再后来,有人抬进来一架老式照相机,几个老年妇女牵着新郎走进来,那个新郎戴着黑礼帽,穿着马褂长袍。狐小君感觉这个人太面熟了,却想不起在哪儿见过。几个老年妇女把他牵到了八仙桌前面,跟狐小君并排站在了一起,照相师一捏快门:“扑哧!”……
曲添竹一捏快门:“扑哧!”……
照了。
接着,狐小君被留在了原地,曲添竹带着长城去了暗房。
暗房的光线太暗了,长城哭得双眼红肿,视线更加模糊。当照片渐渐显影的时候,他看到照片上那个新娘是睁着眼睛的,头皮猛地一炸!他忽然有了一种预感,不管仪式多简易,只要举行了这场冥婚,狐小君就永生永世不会再离开他了……
某些时候,人的预感真准确。没人能解释得了。
返回109房间的时候,还是长城背着狐小君,四周还是一片漆黑。过去,狐小君经常撒娇,让长城背他。长城没想到,背活人和背死人的区别竟然这么大——背活人是软的,背死人是硬的;背活人是轻的,背死人是重的;被活人是热的,背死人是凉的;背活人,她的呼吸,她的心跳,她的血流,给后背一种强烈的动感。背死人,就像压着一座死气沉沉的墓碑;背活人,感觉她的眼睛在四处转动。背死人,感觉她的眼睛隔着眼皮死死盯着自己的脖颈……
109房间升了上去。
回到地面上,曲添竹来到楼道里,为狐小君寻找停尸房。她一扇门一扇门地推,动作很轻,所有房门都锁着。她朝长城挥挥手,叫他跟上,然后又爬上了二楼。
她去推201房间,锁着;推202房间,锁着;推203房间,锁着……她的脚步越来越慢了,前面不远,那是让她最害怕最难过的209房间。
可是,209之前的那些房间,竟然都锁着。曲添竹绕过了209,去推下一个房间的门。210房间,锁着;211房间,锁着;212房间,锁着……
除了209之外的房间,都锁着!
曲添竹愣在了楼道里,她不敢去推209房间。长城背着狐小君的尸体在不远处等着她。她朝209房间指了指,然后小声说:“就这个房间……”
长城背着狐小君走过来,用脚踢了一下209房间的门,门一下就开了。曲添竹的心一抖。她听见长城走进去之后,先把尸体放在了床上,然后“咔哒”一声打开了灯,接着他就走了出来,曲添竹以为他看到了赵靖,没想到他只是说了一句:“所有程序都完了吧?”
曲添竹点了点头:“完了……”
长城说:“今天是我和她的新婚之夜,我想留下来陪陪她。”
新婚之夜?噢,他们刚刚举行过冥婚仪式。
曲添竹说:“好的……天亮之前你必须出来,而且要把门锁上。”
长城说:“嗯。”
曲添竹突然问:“房间里没有其他人了吗?”
长城说:“谁?”
曲添竹说:“就你们俩?”
长城说:“就我们俩。”
曲添竹说:“那好吧……”
长城就把门轻轻关上了。
曲添竹始终没看到,209房间跟109房间不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