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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老蔫的眼睛花了,也没配镜子,看东西很吃力,拉距离调角度找阳光,阴暗的窝棚里阳光是奢侈品,只那么一小缕,给一盆阴绣球花占用,桂老蔫老婆跟着光线挪动她的宝贝花卉,刑警进屋后,她挪动了一次。
“你别碰了花。”桂老蔫老婆提醒丈夫。
“眼睛花了,不亮看东西混画儿(模糊)的。”桂老蔫将照片对着一窄条光带,瞧了瞧,说:“都没见过。”
“您再仔细看看。”李帅说。
“没见过。”桂老蔫把照片递给老婆,说,“你眼睛好使,看看吧。”
桂老蔫老婆眼没花,可正常视物,点点头,接着又摇摇头。
“怎么样?”刑警问。
“瞅颧骨像,嘴也像。”桂老蔫老婆指着柳雪飞的照片,说像小慧带回家的那个男朋友。
“肯定是他吗?”张国华问。
“说死不敢,小慧的男朋友戴着墨镜,睡觉都没摘下来,没见到眼睛。”桂老蔫老婆说,“那天晚上停电。”
点蜡烛别指望桂老蔫看清小慧男朋友的真面目,小慧母亲又不敢确定。
车子在景色秀丽的山间行驶,刑警心里一点儿都不舒畅,树木叠次闪过。树木间的大大小小的石块,是大水把它们冲到这里留下来的。
“水搬来石头。”宋村长说惋惜道。
天下水最柔软,但水可穿石,水可搬走石头。是时间是功夫是力量?李帅说:“水动怒,很可怕。”
“唉,你是没见那大水呀,地动山摇……石头房子像纸糊似的不堪一击。”宋村长描述大水肆虐的情景后,欣慰地说:“歌声集团给我们盖房子,老少爷们今冬不挨冻,暖暖和和过个年。”
车子钻入浓浓的绿荫。
第三部 第六节(3)
“贾地委没享这福的命啊。”宋村长叹息。
村民贾地委是大水过后冻死的,在纯朴的山民心里烫上一个疤,别人提起他就心痛,不提也隐隐作痛。
“修24栋房子每户1栋,我要坚持修25栋房子,一定修25栋房子。”宋村长说。
“多修1栋干吗?”李帅问。
宋村长说:“给贾地委。”
贾地委人已故去,他的伙伴毛驴也死去,还给他修房子做什么?宋村长为什么坚持给他修1栋房子?
“全村人都住上了新房,贾地委一个人冻着咋行啊!”宋村长带着浓厚的感情色彩说。
车子驶出浓荫进入光明地带,前边道路陡然通下山。
第三部 第七节(1)
黄毛进了铁锅山。
走出北山耿蕾的别墅,他避开城镇村屯,选了大致的方向进山,通缉令不会贴到每棵树和每块石头上,人烟稀少的深山老林相对安全。
现在看来金兔村人冤枉了常老尿子,此次老鹰下山报复,不是他若干年前埋下的祸根,是黄毛新近惹怒了老鹰。
偷窃时代练就了黄毛飞檐走壁的绝技,山体总比水泥块楼房好攀爬。他决定到崖顶上睡觉,那上面安全。
老鹰敢向狼甚至黑熊进攻,但对人类与生俱来就恐惧。当黄毛爬上来,将它们的老巢扔下谷底,它们尖叫飞走。
黄毛心里没谁领地的概念,平整的石头睡上一觉很美,太阳晒热了石头,身子挨上去十分温暖。他舒服地睡觉,金兔村正遭遇成群结队的老鹰袭击。
“天上黑鸦鸦的是什么?”村长老婆站在自家的院子里,喊砌猪圈的丈夫。
宋村长扔下手里的瓦刀,抬起头来望天,是黑色飞翔物体。他很快认出来,跑向村子,喊:“老鹰来啦——!”
片刻,全村人粗细、高低不同的声音响起,连成一片:
“老鹰叼小鸡喽!”
“老鹰叼小鸡,哈嘶!”
村人这不是去轰老鹰,而是轰赶、吓唬鸡。得到主人警告的家禽纷纷躲藏起来,以逃避老鹰捕杀。
宋村长带领全村人战胜了老鹰,他正和村人弹冠相庆,老婆慌张地跑来,远远地喊:
“老宋,你爹死啦!”
全村人愕然,谁不知道宋村长爹十几年前就死啦!
宋村长猛然醒过腔来,撒腿往家里跑,比鹰追的逃命兔子还快。
“他的大白鸟给老鹰叨死了!”村长老婆对村子人说。
老鹰呆的地方既安全又安静。连日来黄毛没睡一个囫囵觉,逃离青出租车,上了车。
“去哪儿,师傅?”司机问乘客。
“随便。”黄毛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
司机载过这样的乘客,说随便去哪儿。反正你付车费,开车在街上转悠。这个司机更聪明,他有事去北山,公私兼顾,拉黄毛去了北山。
黄毛抓紧手包,里边有几部手机,逃离酒店时,他朝手包里塞钞票,同时塞进几部手机。
“师傅,你还去哪儿?”到了北山,司机试探性地问。
“这是……”
“北山。”
“北山,北山。”黄毛付了车费下车,走进夜色之中。
第三部 第七节(2)
黄毛背着灯光走,别墅区灯火辉煌,几家高消费的酒店、娱乐场所开在这里。往黑暗里走,越黑的地方越好,山里是最黑的地方。
走不动时黄毛坐下来,头脑给山风渐渐吹清醒。
“为什么要跑,我又没杀人。”他扪心自问。
人在突发事件面前表现得莫名其妙,事后连自己都说不清为何这样做。黄毛想想自己是怎样做出逃离酒店而没报警的决定的,当时他心里极度恐惧,此前偷了本市高官的手机,破译了手机上极端私秘的内容,以为高官派杀手来杀自己,赶快逃走。
“一定是误杀,杀手是冲我来的。”黄毛身靠老树干上想。
死去的九花穿着宽敞的纱裙,渐渐隆起的小腹在纱裙下轮廓凸现边缘柔和。他很熟悉那块地方,一年辛勤耕耘,成果玉米一样秀穗。农谚云:六月六,看谷秀穗。他和九花抽穗开花有些无心插柳柳成荫的味道,九花发觉黄毛的东西在自己身体里成长,就告诉了他:
“我有小毛啦。”
“你说什么?你不是设了两道岗吗?”
两道岗是他们两人使用的特别语言,说隐语也行。起初,他们都不想出现果实,那会儿黄毛还有妻子孩子,还有预备梯队安姐,排号也排不到九花。
“我布了两道岗。”九花很有把握地说。
黄毛听说有了小毛,这是怎么回事啊?
“对不起,我偷偷撤了岗。”九花意识到自己任性,如此大事没和他商量,知错了,说,“处理掉吧。”
不料,黄毛说:“处理小毛?我要小毛!”
九花那一刻激动得想哭,小毛对于她的意义不仅仅是颗果实,更是拴马桩,拴住黄毛。
九花穿着宽敞的纱裙在他面前旋转,她的身体只是中间小小的一部分,他欣赏的目光落上去,像看塑料薄膜大棚里一棵茁壮成长的蔬菜。
如今这棵蔬菜给人砍倒,连同小毛。
“是谁杀了她?”黄毛咽不下去仇恨这口气,他握紧拳头擂石头,擂大山发誓找到凶手,为九花报仇,“我要亲手杀了他!”
这样一想,黄毛觉得逃出来对了,不是不相信警方,亲自报仇痛快。
黄毛毕竟做过井东市盗窃团伙老大,积累了大量犯罪经验。分析不难看清来龙去脉:手机——惹祸——杀错人,九花替自己死的。
既然是手机惹的祸,他开始回想破译的手机内容。总共偷来四部手机,财政局长、人事局长的手机还没来得及破译,组织部长的手机黄毛最不感兴趣,提拔用人的事,包括部长自己的提拔,其中有一个年轻的女人部长要提拔她,之间免不了有些交易。
“没意思。”男女私情的事黄毛不感兴趣,扔掉部长的手机。马市长的手机内容很多,引起他浓厚的兴趣……
一只丧失领地的老鹰飞回来,飞得很低,黄毛感觉到了翅膀带起的风,一股浓郁的松香味儿,昨晚它一定在黑樟松上过的夜。
黄毛无法安静地回想已发生的事,不得不对付这只老鹰。
第三部 第八节(1)
“最近我不过来了。”马市长边系领带边说。
耿蕾躺在床上望着他,说:“又是忙。”
“特忙。”马市长穿戴完毕,他要在天大亮之前离开,尽量避开目光,陌生的熟悉的能避开的尽量避开。
“说好的事快些安排。”马市长临离开时叮嘱。
耿蕾一直躺到9点多钟,昨夜知道了事情的全部真相后,这个早晨她的心情有了变化。她无法不去想一个人,生命段落中的不能抹去的几行文字。
“我一辈子都爱你!”耿蕾获得凌厉第一次关照时说,第二次她加重语气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