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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良知尚存,把全部生的希望都寄托在自己身上的年轻人,就这样无助地死去。
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半包烟很快就只剩下一堆凌乱的烟蒂,方木却依然无法停止对自己灵魂的鞭挞。也许邰伟对自己的评价只是一种客气的说法。方木并不是不适合做警察,而是不配做替察。
也许很多事在冥冥中早已注定。老邢注定要身陷囹圄,丁树成注定要死于非命,陆海涛注定要在目睹真相后惨遭毒手,陆海燕注定要在集体的癫狂中蜕变成野兽。
那么,我为什么还要抗争?
方木突然想喝酒。
他本来就不善饮,家中自然没有藏酒的习惯。考虑再三,方木决定去一趟杂货店。在漆黑一片的走廊里艰难地行走时,方木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濡弱到连门都不想出了。
拎了两瓶白酒,扔给老板一把零钱,不想与任何人有目光交流的方木低着头快步离开,快要出门的时候,眼角的余光却瞥到柜台上的电话机。
他想了想,拿起话筒,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赵大姐疲惫的声音从听筒中传来,似乎还能听到哗哗的水声。
方木的鼻腔刹那间就被泪水堵住,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谁呀?”
足足十秒后,方木才艰难地应道:“大姐,是我。”
“是你啊,回来了?”赵大姐的声音快乐起来,“你在哪儿呢?怎么没用你的手机打啊?”
“大姐,那孩子怎么样?”方木竭力不让赵大姐听出自己的硬咽。
“挺好的,怎么,放在大姐这里还不放心啊?”
“放心放心。”方木擦擦眼泪,“你多费心,千万别让别人看到她。”
“嗯,忘不了。”赵大姐顿了顿,语气越加柔和,“方木,你在做什么,大姐不知道。你不想说,大姐就不问。只要我能帮上忙的,你尽管开口。不过,无论你在做什么,都要多加小心,知道了么?”
“嗯嗯。”方木连连点头,任凭泪水滴落在柜台上。
“那好——你等会儿啊,陆璐过来了……”赵大姐的声音变得遥远,“是方叔叔,跟他说几句话吧。”
一阵沙沙的杂音后,听筒里传来细微而急促的呼吸声。
方木屏气凝神,仔细捕捉着电话那边的动静。
“这孩子,怎么不说话呢?”赵大姐似乎在催促她。
“陆璐,你好么?”方木尽力用平静的语气说道,明知对方看不到,还是毫无意义地挤出了笑脸。
女孩依旧毫无回应。
“听赵阿姨的话……叔叔很快就去接你……”方木完全不知道该和她说些什么.“让你去上学……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谢谢。”
声音虽小,却很清晰,随后,电话就挂断了。
谢谢?
方木捏着听筒愣住了。
良久,他才茫然地环顾四周,目光漫无目的地从那些食品、饮料、笔记本和剪刀上依次滑过,最后定格在一脸诧异的杂货店老板身上。
方木盯着他看了很久,似乎想向他求证:刚才,这孩子是不是对我说了一句谢谢?
一头雾水的老板一伸手:“电话费,一块钱。”
出了门,方木依旧神情恍惚,全然不知自己正朝回家的反方向走去。
他越走越快,最后,奔跑起来。
他跑过灯火辉煌的街道,跑过阴暗潮湿的小巷,跑过人头攒动的闹市,跑过空无一人的荒地。
直到喉头发甜,直到精疲力竭,直到发现手里还可笑地拎着那两瓶白酒。
方木手扶着一根电线杆不住喘息,呼吸稍稍平复后,他后退两步,把那两瓶酒狠狠地砸向电线杆。
在一片骤然升起的浓郁酒香中,方木仰起头,冲着乌云密布的城市上空发出振聋发馈的呼喊:
“啊——”
我要把一切错误统统纠正!
我要把颠倒的世界再次翻转!
我要让那些恶魔重返地狱!
因为——
我是坚持。
我是责任。
我是方木。
第二天一大早,方木就去上班了。他直奔边平的办公室,询问老邢案子的进展。边平看了他的模样也是一脸惊讶,方木简单解释说自己出了车祸,边平半信半疑地看了他几眼,也就不再追问。
案子几乎停滞不前。在知道老邢曾意图杀人后,尤其是郑霖等人被停职的事情,让所有人都小心翼翼,生怕给自己惹上麻烦。在政法委的压力下,市局已经将案卷材料整理完毕,准备近期就报送检察院。
情况和方木估计的差不多,听边平介绍之后,却依旧觉得压抑。事不关己的时候,每个人都保持沉默和回避,相比之下,鲁莽的郑霖等人似乎更值得尊敬。
从边平那里出来,方木径直去了户籍部门。果真,陆家村的人几乎都没有户籍资料。陆天长所说的,让陆海涛和陆三强从未存在过,的确不是虚妄之言。
方木忽然想笑,救了自己的,居然是一张身份证。
想到身份证,方木才想起应该清点一下自己的损失。相机和财物都是小事,身份证必须补办一个,还有,应该去买一部手机。
左腿被陆海涛抓伤的地方缝合了三针,因为没拆线,走路还有些费劲儿。方木考虑了一下.决定还是不开车。刚走出市局大门,迎面遇到肖望驾车归来。他摇下车窗,挥手招呼方木。
“去哪儿?”
“分局。”方木凑过去,“身份证丢了。”
肖望二话不说,拉开车门,“上车。”
前来办理身份证的人还不少。方木排了半天,彻底没了耐心,就找到一个熟人,很快就拍完照片,填好表格。拍照的女警看着方木头上的伤疤直皱眉头,最后在那熟人的授意下,把照片修改了好几遍。
从分局出来,肖望又问:“回市局么,还是回家?”
“都不回。”方木从衣袋里掏出现钞.数了数.“我去买个手机。”
“原来的手机呢?”
“丢了。”方木不想多说。
“靠,我说呢。”肖望一踩油门,“今早就开始打你电话,一直关机。”
买手机之前,方木先去移动公司补了张手机卡,然后和肖望一起去商场。选好手机后,方木去交款,拿着交款凭证回来,看见肖望正摆弄着新手机,直皱眉头。
“怎么买了个和旧手机一模一样的?”肖望撇撇嘴,“差钱?我这儿有。”
“的确差钱,呵呵。”方木把手机卡插进手机,“再说,用惯了,不爱换。”
“你小子,用旧手机,用五四枪。”肖望笑笑,“一点也不与时俱进。”
从商场出来,时间已是傍晚。方木在车上端详着新手机,不住地发愣。
陆海涛发给自己的两张照片虽然模糊,但是如果能带回来,让技术部门处理一下,也许能知道他究竟看到了什么。只不过,现在想这些,已经毫无意义了。
肖望见方木神色黯然,想了想,低声说道:“一起喝点?”
方木也想摆脱阴郁的情绪,笑笑,“好。”
肖望找了个颇有档次的酒店,方木看着酒水单直咋舌,不过,环境确实挺安静。
酒菜上齐,方木闷头吃喝,感觉肖望一直在看着自己。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直到喝掉了七八瓶啤酒,话才渐渐多起来。
“你最近在忙什么?”肖望甩给方木一支烟,自己也点燃一支,“还在查老邢的案子?”
方木“唔”了一声,算是回答。
“你可真执著。”肖望笑笑,“现在像你这样的人可不多。”
“也不是。”方木费力地挪挪双脚,感觉伤口仍在隐隐作痛,“大家不都在查这件事么?”
“你说调查组?”肖望哼了一声,“名存实亡。”
“哦?”
“看现在的形势,谁还敢惹祸上身?郑霖他们最积极,怎么样?全折了。”肖望倒了一杯酒,自顾自喝下,“你查这案子,就有人查你。干咱们这一行的,有几个敢保证一点毛病没有?所以,自保还来不及,哪有心思干活了?”
方木无语。肖望说的没错。一边是切身利益,另一边是希望极小,风险极大的工作,无论是谁,恐怕都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所以说,”肖望给方木倒满酒,“该放下的就放下吧——我知道你和老邢关系好,但是有这样一句话,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咱们都尽力了。”
“也就是说,”方木看着酒杯里缓缓上升的气泡,“你也不肯帮我?”
“我劝你放手就是在帮你。”肖望提高了声音,“再说,你什么都不肯跟我说,我怎么帮你?”
方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