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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明,到了被国民党政府明令为陪都的山城重庆。
重庆这座城市的面貌,与昆明相比,实在是大不相同的。——昆明有象北京一样的蔚蓝的天空,有象北京一样的和煦的阳光;而重庆这座山城,却常常是雾,常常是雨,再加上老是爬不完的上上下下的台阶。还有许多令人一望便会触目惊心的断壁残垣,在碎石烂木中间,大火燃烧的痕迹,仿佛是涂抹的墨黑的颜色,这是几个月前,日本侵略军的狂轰滥炸,给重庆人民留下来的灾难的印记。重庆是陪都,有许多国民党当局的要员,各种各样的机构,有许多从内地迁来的大学,众多的教授,学生,作家,艺术家。这里也有中国共产党的杰出代表,有广大的爱国志士,有工人,有农民。有许多新闻记者,也有国民党的特务机构,等等。这里聚集着各种各样的政治势力,也聚集着愈来愈多的普通人。这里真是又拥挤,又忙乱。
冰心全家到了这里之后,住在郊区的歌乐山腰,她为这个住处取名叫“潜庐”。据冰心本人告诉笔者:全国解放后,她作为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的代表,去重庆视察,曾经去过歌乐山;但是,潜庐所在的那段山腰,因军事设施之故,而不能随便出入了。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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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据冰心1986年3月17日下午对笔者的谈话。
冰心这样描写了这个新家:“潜庐只是歌乐山腰向东的一座土房,大小只有六间屋子,外面看去四四方方的,毫无风趣可言!倒是屋子四围那几十棵松树,三年来拔高了四五尺,把房子完全遮起,无冬无夏,都是浓阴逼人。房子左右,有云顶、兔子二山当窗对峙,无论从哪一处外望,都有峰峦起伏之胜。房子东面松树下便是山坡,有小小的一块空地,站在那里看下去,便如同在飞机里下视一般。嘉陵江蜿蜒如带,沙磁区各学校建筑,都排列在眼前。隔江是重庆,重庆山外是南岸的山,真是‘蜀江水碧蜀山青’。重庆又常常阴雨,淡雾之中,碧的更碧,青的更青,比起北方山水,又另是一番景色。”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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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冰心:《力构小窗随笔》
知道冰心抵达重庆,七君子之一的史良,以及邓颖超的朋友刘清扬,便专程拜访了冰心,并把妇女指导委员会的背景和其中的复杂情况,通报给冰心。当她知道这个所谓指导委员会的内幕之后,正直的冰心,便立即退回了该委员会送给她的薪金与聘书。这时候,冰心一家的经济是很拮据的。但是,清高的冰心,不愿意与污七八糟的指导委员会发生任何关系。因此,刚刚与这个组织割断联系,冰心便立即参加了中华文艺界抗敌协会。
住在歌乐山腰的冰心,虽然躲掉了国民党政客的纠缠,却躲不开敌机轰炸的灾难。当一群一群的轰鸣着的日军轰炸机,从“潜庐”的屋顶上飞过,惊醒了她的熟睡着的孩子们的时候,她是多么地希望,自己柔弱的手里,也能握上一杆钢枪啊!她在刚刚来到重庆之后不久的这一年的除夕,写了一首名叫《鸽子》的诗:
砰,砰,砰,
三声土炮;
今日阳光好,
这又是警报!
我忙把怀里的小娃娃交给了他,
“城头树下好藏遮,
两个孩子睡着了,
我还看守着家。”
驮着沉重的心上了小楼,
轻轻的倚在窗口;
群鹰在天上飞旋,
人们往山中奔走。
这声音
惊散了隐栖的禽鸟,
惊散了歌唱的秋收。
轰,轰,轰,
几声巨响,
纸窗在叫,
土墙在动,
屋顶在摇摇的晃。
一翻身我跑进屋里,
两个仓皇的小脸,
从枕上抬起:
“娘,你听什么响?”
“别嚷,莫惊慌,
你们耳朵病聋了,
这是猎枪。”
“娘,你头上怎有这些土?
你脸色比吃药还苦。”
我还来不及应声,
一阵沉重的机声,
又压进了我的耳鼓。
“娘,这又是什么?”
“你莫做声,
这是一阵带响的鸽子,
让我来听听。”
檐影下抬头,
整齐的一阵铁鸟,
正经过我的小楼。
傲慢的走,欢乐的追,
一霎时就消失在
天末银灰色的云堆。
咬紧了牙齿我回到屋中,
相迎的小脸笑得飞红,
“娘,你看见了那群鸽子?
有几个带着响弓?”
巨大的眼泪忽然滚到我的脸上,
乖乖,我的孩子,
我看见了五十四只鸽子,
可惜我没有枪!
吴文藻的一位老同学,正在重庆主编一个名叫《星期评论》的刊物,知道冰心来到了重庆,就找上门来,约请冰心为他的刊物写稿。这时候,年关已到,冰心为了解决生活上的燃眉之急,就答应为他撰写。用后来冰心自己的话说:“我那时——1940—1943年——经济上的确有些困难,有卖稿的必要(我们就是拿《关于女人》的第一篇稿酬,在重庆市上‘三六九’点心店吃的1940年的年夜饭的)。”①于是,在《星期评论》的第8期上,就登出了《关于女人》的第一篇文章,题为《我最尊敬体贴他们》。这篇文章署名“男士”,是冰心为自己取的一个别致有趣的笔名。冰心为何不用自己原来那个极为有名的冰心,却改用“男士”呢?冰心后来说:“这几篇东西不是用‘冰心’的笔名来写,我可以‘不负责任’,开点玩笑时也可以自由一些。”“这就好象一个孩子,背着大人做了一件利己而不损人的淘气事儿,自己虽然很高兴,很痛快,但也只能对最知心的好朋友,悄悄地说说。”②除了这个原因之外,还有一层更深的用意,就是:冰心不愿意在重庆使用自己的笔名,鉴于那件妇女委员会的事情,她不愿意卷入那种带有政治背景的事儿,当然也不愿意国民党当权者来纠缠她,包围她。郭沫若后来曾经在自己的文章中追述过这样一件事:“记得在重庆时蒋宋美龄曾与谢冰心作过一番谈话。蒋宋美龄问:‘中国国民党为什么没有一位女作家?’谢冰心回问:‘中国国民党又有哪一位男作家?’这是在文艺圈子里面传播得很广的一段插话。”③可见这位清高、温柔的女作家,自有她的不攀附权贵,不阿谀奉承的骨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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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冰心:《〈关于女人〉三版自序》
②冰心:《〈关于女人〉三版自序》
③郭沫若:《斥反动文艺》
在1941年这一年,冰心从1月至12月,接连地为《星期评论》写了九篇《关于女人》的文章,它们的题目是:《我最尊敬体贴她们》、《我的择偶条件》、《我的母亲》、《我的教师》、《叫我老头子的弟妇》、《请我自己想法子的弟妇》、《使我心疼头痛的弟妇》、《我的奶娘》、《我的同班》。
《关于女人》的九篇作品发表以后,受到了文化界和广大读者的热烈欢迎。叶圣陶就以翰先为笔名,在《国文杂志》上,把《关于女人》中的一篇《我的同班》作为范文,进行了评讲。文字修养功底很深的叶圣陶先生,在篇首这样介绍说:“‘男士’当然是笔名,究竟是谁,无法考查。但据‘文坛消息家’说,作者便是大家熟悉的冰心女士。从题取笔名的心理着想,也许是真的。现在假定他真,那末,冰心女士的作风改变了,她已经舍弃她的柔细清丽,转向着苍劲朴茂。”①
1943年春天,当时有一家“天地出版社”,想要出版《关于女人》的单行本:“今年春天,‘天地出版社’托我的一个女学生来说,要刊行《关于女人》,我便把在《星期评论》上已经印行的九段,交给他们。春夏之交,病了一场,本书的上半本,排好已经三月,不能出版。‘天地社’催稿的函件,雪片般的飞来,我只好以新愈之身,继续工作。山上客人不少,这三个星期之中,我在鸿儒谈笑、白丁往来之间,断断续续的又写了三万字,勉强结束。”②这样写出的三万字就是《关于女人》后面的七篇:《我的同学》、《我的朋友的太太》、《我的学生》、《我的房东》、《我的邻居》、《张嫂》、《我的朋友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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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载《国文杂志》桂林版第1卷第4、5号合刊。
②冰心:《〈关于女人〉后记〉》
自己是一个女性,而且是一个“女性味儿”十足的女性——性格温柔,举止娴雅,既是一位贤惠体贴的妻子(身边有一位非常理想的丈夫),又是一位慈爱宽厚的母亲(膝下有三个非常可爱的儿女),有着一个知识妇女所能拥有的最为美满的家庭。在这种情况下,却要装扮成一个“男士”,假托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而且是一个“条件”(用今天的话来说)很好的男子——他有着很好的工作,有着很好的家庭背景,还很有点儿名气,却尚未娶妻,是个“超大龄未婚男子”。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