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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实现时,是接替母亲的责任的慈蔼的大姐,给了他抚爱和安慰。他在第二次离开祖国的土地,又踏上远航的征途时,曾经满怀着感激与信任的感情,写信给他的二哥说:“母亲是死去了,幸而还有爱我们的姐姐,紧紧的将我们搂在一起。”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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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②冰心:《南归》
冰心帮助父亲,料理完了母亲的丧事,之后又侍奉着老父,回到了北京。母亲病逝前后的这几个月的生活,使她感到非常的劳顿。但是,也算了却了人生与家中的一件大事。回到北京之后不久,她又遇到了人生中的另一件大事,那就是:在1931年的2月,她的第一个孩子——长子宗生(吴平),出世了。
三十一岁的冰心,身体是弱的,她经受住了怀孕时的不适和分娩时的痛苦,作了母亲,心情是非常愉快的。她要学习自己的母亲,把她曾经享受过二十九年之久的无私的母爱,再由她,传交给自己的孩子。
她在教书之余,尽心竭力地抚育自己的儿子,在她的精心照料下,儿子长得又白又胖,而且活泼聪明。由于孩子的拖累,她写作较少了,在孩子出生之后的1931年,她只写了一篇短篇小说《分》,一篇散文《南归》,两首诗——《我劝你》和《惊爱如同一阵风》,翻译了一本叙利亚作家凯罗·纪伯伦所著的散文诗集《先知》。
《分》是冰心根据自己在产院里分娩时的切身感受和观察、体验而创作出来的小说。这是一篇十分有意思的作品,它以巧妙的构思,把作者的丰富的想象融进了真实的生活里面,赋予两个刚刚离开母体的初生婴儿,以思考和谈话的能力。这两个初生婴儿之间的对话,给这篇小说涂上了寓言、童话的色彩,而冰心在这篇小说中表露出来的思想与情感,已与她本人在过去作品中表露出来的思想与情感,有了很大的不同。
这两个躺在育婴室的小床上“对话”的初生婴儿,那个第一人称的“我”,白净秀气,是教授的儿子,而另一个有着圆圆的头,大大的眼睛,黑黑的皮肤,结实挺起的小胸脯的,则是屠户的儿子。他们两个,在医院的育婴室里,都穿着同样的白白长长的小衣服,床挨着床,可以亲密地、无拘无束地谈话,成了相亲相爱的好朋友。可是,这对初生的婴儿,一旦走出医院的大门,贫富的悬殊就会把这两个孩子分离开来,一个将到社会的上层去享福,一个将到社会的下层去奋斗。其实,即使住在医院里,他们两个表面上虽然是暂时平等的,但是,他们父母之间经济、社会地位的悬殊,也已明显地表露了出来:一个的母亲是住在头等病房里,一个人一间;而另一个的母亲则是在生第五个孩子的时候,才第一次住进了医院,住在十几个人公用的大病房里。一个的父母在他刚刚生出来之后,就计划着他的将来,准备着为他储存教育费;另一个的父亲,为了谋生,却让孩子的母亲把儿子丢给祖母,到有钱人家当奶妈去。
冰心前几年曾在她的小说《最后的安息》、《六一姐》等作品中,对那些家境贫穷、心地善良的孩子们,表示过怜悯与同情。而在这一篇《分》里,她却给贫困的孩子,抹上了自信自豪的光彩,那个又壮又黑的屠户的儿子,虽然也羡慕教授儿子的福气,却能勇敢地面对自己的生活道路,对前途充满了自信。他把自己比做路边的小草,而把小朋友比做花房里的鲜花,他对那朵娇嫩的鲜花表现出了一种“似怜悯又似鄙夷”的态度。他骄傲地对他的小朋友宣布:“你将永远是花房里的一盆小花,风雨不侵的在划一的温度之下,娇嫩的开放着。我呢,是道旁的小草。人们的践踏和狂风暴雨,我都须忍受。你从玻璃窗里,遥遥的外望,也许会可怜我。然而在我的头上,有无限阔大的天空,在我的周围,有呼吸不尽的空气。有自由的蝴蝶和蟋蟀在我的旁边歌唱飞翔。我的勇敢的卑微的同伴,是烧不尽割不完的。在人们脚下,青青的点缀遍了全世界!”他以自己贫苦的出身为荣,长大了决心继承父业,他高声地宣布:“宰猪的!多痛快,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我大了,也学我父亲,宰猪,——不但宰猪,也宰那些猪一般的尽吃不做的人!”
这样一种贫穷者对待富有者的态度,在冰心的作品中出现,的确是很新鲜的,非常地引人注目。而当他们脱下了医院里的白衣服,教授的儿子换上了一身温软美丽的婴儿装,屠户的儿子穿上了一件打着补丁的旧蓝布棉袄时,冰心知道,这两个出身不同的孩子,是从精神上,到物质上,一切的一切,“都永远分开了!”
同时,过去一向虔诚地歌颂母爱,认为在母亲面前个个自由,人人平等,唱出过:上天生人无厚薄,因为无论是贫还是富,无论是贵还是贱,造物者都给他预备了一个母亲来爱他的冰心,到了写作《分》的时候,她已经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并非所有的儿童都有享受母爱的福气,有时生存下去的需要比情感的慰安更重要。屠户的妻子象教授的妻子一样爱孩子,但是为了生存下去,她却不得不丢下自己的儿子,到有钱人家当奶妈去;而这个刚刚下生不过几天的孩子,虽然自己母亲的奶水极充足,他却必须要离开母爱的怀抱,到祖母跟前,去喝米汤。
从全心全意地歌唱“爱的哲学”,到清醒地认识到“分”,这是冰心在思想上的一个不小的变化,因而引起了进步文化人士的充分注意。茅盾说:“谁也看得出,这篇《分》跟冰心女士从前的作品很不同了。如果我们把她最近的一篇《冬儿姑娘》(见《文学季刊》创刊号)合起来看,我们至少至少应该说,这位富有强烈的正义感的作家不但悲哀着‘花房里的一朵小花’,不但赞美着刚决勇毅的小草,她也知道这两者‘精神上,物质上的一切,都永远分开了’!”①“《往事集·自序》写于1929年夏,到这个时候是五年了②;这五年内世界的风云,国内的动乱,可曾吹动冰心女士的思想,我们还不很了解,但是在她的小说《分》里头,我们仿佛看到一些‘消息’了。”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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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③茅盾:《冰心论》
②《冰心论》写于1934年夏
在这一年写的散文《南归》,是为了纪念于1929年逝世的母亲的,所以她给这篇散文起了一个副标题,叫做《贡献给母亲在天之灵》。她写这篇散文的时候,距离母亲去世已将近两年了,她所以一直未把丧母的哀痛诉诸文字,一方面是因为这种哀痛太强烈,太深沉,她一时半会儿还无法从沉痛的感情中自拔出来;另一方面,也是最主要的原因,她想把母亲去世的消息,瞒住自己远在海外航行的最小的弟弟,不愿意他在远离故土亲人的情况下,得知这个对他刺激太大的消息,直等到他回国了,敬谒了慈母的坟墓之后,对他体贴入微的亲爱的大姐,才痛定思痛,把这段情感的历程诉诸笔端。正如冰心自己在文中所说的那样:“现在我不妨解开血肉模糊的结束,重历我心上的创痕。把心血呕尽,眼泪倾尽,和你们恣情开怀的一恸。然后大家饮泣收泪,奔向母亲要我们奔向的艰苦的前途!”
诗两首——《我劝你》和《惊爱如同一阵风》,都写于这一年的7月,都发表在丁玲主编的左联机关刊物《北斗》上。
《惊爱如同一阵风》,是在旅途中写的。那是身边的一个人,指给她看的一片晚霞,惊醒了她心中的诗魂。虽然全诗很短,却充满了如画的意境:
惊爱如同一阵风,
在车中,他指点我看
西边,雨后,深灰色的天空,
有一片晚霞金红。
另一首《我劝你》,是用十分严肃的态度,却又是带点儿玩笑的口吻,来规劝那类意志薄弱、心猿意马的女人的,请她们要当心那些轻浮的浪漫诗人引诱你去作的感情游戏;否则,假若你不谨慎,就将给老实的丈夫带来痛苦,失去了家庭的和睦和幸福:
最软的是女人的心,
你也莫调弄着剧意诗情!
在诗人,这只是庄严的游戏,
你却逗露着游戏的真诚。
你逗露了你的真诚,
你丢失了你的好人,
诗人在他无穷的游戏里,
又寻到了一双眼睛!
在写作诗歌、散文、小说的前后,冰心翻译的《先知》,先从4月18日起,在天津的《益世报·文学副刊》连载,副刊停止后,又于8月23日作序,由新月书店出版了单行本。做了母亲的冰心,在北京迎接了1932年的到来。在这一年里,除去教书和抚养孩子之外,她也继续从事着文学创作活动。
这一年的夏天,她写了一篇名为《寻常百姓》的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