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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茶水章这一提醒,荣庆突然清醒过来,正如茶水章刚才所说,他就是交出吟儿,皇上也不能饶了自己,他死了不说,也害吟儿跟着自己陪掉一条命。不,我绝不能说出吟儿。
“荣侍卫!您想好了,水也喝了,说吧,那人是谁?”茶水章见他翻着眼睛不说话,故意敦促他。
“章公公,这首诗确是写给宫外女人的……说了不怕您笑话,是我在承德认识的一位烟花女子……”荣庆突然想起承德抱月楼的妓女英英。
“这……”茶水章心里长长喘了口气,心想这小子总算够意思,没把吟儿一块卖了。他沉吟了一会儿,“那这女子姓什么叫什么,住在承德什么地方?”
“她是抱月楼的英英姑娘。”
“姓什么?”
“那种地方不兴问,别人怎么称呼你就跟着叫呗。章公公,不信您可以派人上那边核查,这位英姑娘人长得特别漂亮,去抱月楼人没有不知道的……要是查无此人,立马砍我脑袋!”
“好了好了。”茶水章打断对方,心想你脑袋早就搁在皇上那支朱笔上了,还有心思跟自己玩心眼,“荣侍卫!您存心蒙我,还是想让我站在这儿替你撑一片荫凉地?说点近处的地儿不行,非往那么老远说!”“章公公!您不信我也没办法。只求您就把我的话报呈皇上,要死要活都是命了……”荣庆实在舍不得他头上这顶伞,心想多说一会儿话也好。要么就快点儿死,免得躺在门板上活活晒一天,死了也成了人干。
荣庆咬住舌根硬是不说出吟儿,茶水章反倒心里佩服他是一条汉子,看来吟儿没看错人。但事情闹到这种分上,错也好不错也好,又有什么意思。想到荣庆面临必死的命运,想到他就是吟儿的心上人,他不由得动了恻隐之心,心里想怎么才能帮对方一把,他肯定帮不上她。也许只有一个人,那就是皇上的宠妃珍主子。
茶水章离开了后宫大院,听说皇上这会儿正在召见谭嗣同,立即快步赶到东后殿观鱼亭。亭子边一长溜浓密的葡萄架,架子下放着好几只大水缸,水缸里放养着许多名贵的金鱼。
珍妃正由吟儿陪着,在葡萄架下喂金鱼,茶水章匆匆来,一见珍妃纳头便拜:“珍主子!奴才章德顺给您请安了。”珍妃心一惊,以为光绪那边出了什么事,慌忙问:“皇上叫我了?”因为她已经听说皇上将荣庆抓起来,一定要他交出那封信究竟写给什么人。
“您说什么?”茶水章故意装作没听清,其实他知道珍主子是个急性子,只要他耐得住性子,就能逗她先说出她想说的事儿。
“起来吧,是不是前头又有什么事?”珍主子一见他没听清自己的话就急了。这几天朝廷里的事特别多,偏偏又出了荣庆的事。她竭力劝光绪先将荣庆的事按下,等等再说。光绪不听,一定要亲处审讯荣庆,“是不是为那个侍卫的事,听说皇上要亲自问他。”
“噢,是有这事儿。”茶水章垂手站在那儿回答说。
“他招供了没有?”
“珍主子!奴才不是为这件事……”茶水章慌忙岔开话题。他担心吟儿突然知道荣庆出事,一时沉不住气,会把事情弄糟了,“湖南刚进贞了君山茶,珍主子爱喝这口儿,奴才特意挑了些送来给您尝尝。”
“就为这事儿?”珍妃嗔怪地说,“你吓了我一跳。”
“奴才该死。”茶水章认真他说,“君山茶得泡出味儿来才成。奴才还得求珍主子赏个脸,让奴才嘱咐您的宫女一声。”
其实他是想借教吟儿沏茶的机会,先给吟儿透个风。茶水章熬汤沏茶在宫中一向名声在外,珍妃一听他要教宫女沏茶,心里自然高兴,立即让吟儿跟他一块去屋里,并叮嘱她用心学。
珍妃留在那儿继续喂鱼。吟儿跟着茶水章进了屋,他将事先备好的茶叶盒放在方桌上教她泡茶,大声告诉她:“这茶跟别的茶不一样,它长在洞庭湖里,君山上头,得了水气儿又得山气儿,你可别给糟践了。”
吟儿一边应答,一边觉得他眼神里有别的意思,茶水章趁着这一问一答的间隙,低声告诉她,说前边出事了,要她沉住气,“无论出什么事,你一概不闻不问,做的到吗?”吟儿问:“什么事?”茶水章说:“别问!就是扎到你肺管子,你该怎么着还怎么着。”两人正说话,珍妃迸了门。茶水章笑着夸吟姑娘机灵,一学就会。
“章德顺,前头真的风平浪静的?”珍妃一想到荣庆的事便放心不下,忍不住追进门来问,“那个侍卫呢?就是写信的那个,查着了吗?”‘“您是说那个……那个叫荣庆的侍卫吧?”
“对,是他。”
一听荣庆出了事,她脑子顿时轰的一下,心想完了,一定是小回回丢的那封信让别人捡去了。吟儿咬紧牙关,竭力克制着,这才明白刚才茶水章为什么再三提醒自己,无论出什么事都得沉住气。当她听茶水章说荣庆躺在门板上,手脚捆柱放在太阳地里烤,心里有股说不出的痛楚。
“他到底招了没有?”
“要是招了,还惹皇上生气吗?”
“这个人……到底怎么样?”
“奴才跟侍卫们从不说话,不过要让奴才说,这小子太没良心!您想啊,皇上刚赏他一把手枪。为了个妞儿,就敢跟皇上较劲,值吗?”茶水章知道珍妃是个非常懂得情感的人,故意拧着说,想挑起她的同情心,同时在向吟儿递话,万一出现什么意外情况,让她有所准备。
“唉,名缰利索都大不过情网啊!”珍妃心有所动地看一眼茶水章,心想你们这些人算是废人,自然不明白这男男女女之间的道理,特别想到光绪和自己这种深情厚爱。慈禧的压力越大,他俩人越是爱得深,这大概是慈禧和隆裕永远也不会明白的。光绪私下不止一次跟她说,只要他能自由自在地和珍妃在一起,他宁可不当皇上也值得。这虽然是玩笑话,但这玩笑里的真正含意只有她心里才能明白。
“奴才得回去了。”茶水章见珍主子动了心,按道理他似乎应该接着往下劝,但他偏偏不这样。因为他深知珍主子脾气,你越是沉住气,她反倒沉不住气,这也是她比不过老佛爷的地方。
“章德顺!……”珍妃本想叫住他,见他没听见,也就算了。没想吟儿急了,追上前大声叫着:“章监宫!主子叫您啦!”
“奴才在。”听见吟儿呼喝自己,茶水章走到门边,又转身站住。
珍妃看看吟儿,又看看茶水章,叹了口气,像对茶水章和吟儿,又像对自己在说:“可惜了,这个傻小子是个人才,本来皇上挺看重他的,偏偏冒出来这档子事儿!”
“主子救救他吧!”吟儿脱口而出。
“怎么,你认识他?”珍妃盯着吟儿,心中涌出一丝疑虑。
“奴婢不认识!”吟儿自知失言,满脸通红地站在那儿。
“非亲非故你说什么人情儿?”聪明过人的珍妃突然联想起她追查吟儿与太监小回回之间的事,吟儿曾向自己但白过她有个心上人,那人是她的命根子,求自己不要再追问。这一想,她突然开悟。这边一个女子宁死也不肯说出那男人的名字,那边一个男人同样也不肯招出这个女人的出处,他们俩会不会正好是一对儿?
茶水章走后,珍妃本想就荣庆这件事私下问问吟儿,话到嘴边,想想又忍住。她思忖片刻,决定暂时不想捅破这层关系,怕证据不足,万一弄错了令吟儿非常尴尬;如果真的让她说中,下一步更不好办,是将他和吟儿一并赶出宫外,还是由着他俩暗中传情。显然这都不是好办法。这还不说,要是这事儿传出去让慈禧知道了,对方正愁着抓不住这边的把柄来攻击皇上的新政,肯定会借这个事大举发难。
“既然他跟你非亲非故,你也不认识他,你为什么替他说情?”珍妃故意装作一副不知情的样子问吟儿。
吟儿心里怦怦直跳,她不敢再碰这个话题,怕万一控制不住自己情绪,像刚才那样脱口说。出他和她不该说和不能说的话,救不了荣庆不说,闹不好反会害了他。但一想到荣庆被人搁在大太阳下晒干鱼,随时可能中暑至死,强忍了半天,最后还是鼓起勇气对珍妃说:“主子不是说,皇上挺看重他吗?”
“那倒是,可惜了他这样一个人才。”从吟儿那竭力克制的紧张来看,珍妃敢断言自己的怀疑八九不离十,她不动声色地望着吟儿,以鼓励的眼光示意对方接着说下去。
“主子!”吟儿知道只有珍主子能救荣庆,觉得自己再要不说就没机